“明公面胜子都,颜比宋玉,容貌?i丽,身形伟岸,昔日嘉年少初见明公就为明公之风华所折服实是一见倾心……”
“噗!”
郭嘉话还没说完,曹操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咳着呛到的酒,哭笑不得:“奉孝莫言,够了,当真够了。”他曹操虽自认为形貌尚可,但也不是无自知之明之人,郭嘉将他比宋玉子都,分明就是明褒暗贬。他开始时尚能厚着脸皮听下去,直到郭嘉谈到是什么折服倾倒,依他对郭嘉的了解再让郭嘉这样“夸”下去,指不定还会说什么,于是连忙喊停,只可惜笑实在是没憋住,话没出口,倒是用酒打断了人。
不过,昔日初见
“孤可是记得,奉孝一见倾心的,分明是对孤桌上的酒菜。”
郭嘉双眸微微睁大,怔了一下,才又笑着道:“明公原是还记得这般详细。嘉本打算说当年明公还许下嘉几坛酒,如今看来,是诳不得了。”
“你这日日心心念念的,除了酒还有什么。”曹操笑骂道。
“还有明公啊。”郭嘉接的飞快,一点不见停顿。论起脸皮厚度,他与曹操素来不相上下。
曹操笑不可抑,心间流过一丝暖流,郭嘉这话几分真话几分玩笑,他还是分得清的。
夜风转急,“嚯”的拍开轩窗,屋内氤氲的暖雾刹那间被寒冷替代。曹操清清楚楚见郭嘉即使靠着火炉披着大氅,仍是下意识抖了抖。眉头微皱,曹操起身到轩窗前,正要关上窗,却见窗外虽寒风正烈,然大雪纷扬,明月当空,别是一番韵味。
“明公,此夜此景,隔于窗外未免可惜。”郭嘉见曹操在窗前站久了会儿,瞬间便了然了曹操的心思。
文人感怀这天地美景,终是舍不得的。
曹操站在原处,既未抬手关窗,也未转身回坐,显然是因郭嘉的身体而有所犹豫。
“这暖炉烧的太旺,屋里本就闷的厉害。更何况……”一顿,郭嘉双目闪过一丝狡黠,“明公与嘉为‘风花雪月’而来,只有这窗开着,方可赏风吹夜雪,明月映花之景。”
“你啊。”曹操无奈叹了句,回过身正欲说什么,抬眼一望,突是一怔
夜风送雪而入,零落的白落在郭嘉的大氅之上,亦白了他几缕散在冠外的青丝。轩旁本有红梅,亦与夜雪一起被吹谢入室内,正有一瓣落在人酒盏之上,清液托着残瓣,微微摇曳。窗外明月皎皎,窗内明灯盈盈,交相和在郭嘉点漆的双眸中,衬得人的面容更加柔和,与曹操记忆深处那个恣意风流的少年面容相映。他见曹操回过身却不说话,双眉微蹙,眸中凝着淡淡的疑惑,头微微斜倾,那几缕青丝便随之垂下。声似流水击石,他唤:
“明公?”
方才屋外之景虽美,却稍显寂寥。待他蓦然回首,才发现,此时所见,才是名副其实的“风花雪月”。
“无事。”曹操回过神,还是将轩窗合上,“孤刚才望着奉孝,突是想起昔日孤与奉孝第一次对酌,亦是此月此情。这么多年,奉孝这冠,竟然还是束不好。”言罢,他走到郭嘉身后,却不是帮郭嘉束冠,而是将郭嘉本就绑的随意的冠解开,任一头青丝披散而下。
郭嘉一愣,手疾的回手一够,曹操本就绑的不紧的发冠瞬间也被打掉。一时,他和坐回原位的曹操皆披头散发,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突然哈哈大笑。郭嘉将垂下的发丝随手理到身后,道:“这么多年,明公竟还是和那夜般,纵着嘉当这狂士浪子,也愿陪嘉当这狂士浪子。”他顿了顿,似是有意又似是无心,“那么,除了这点,这么多年,明公可曾变了?”
郭嘉显然已有所指,所指为何,曹操心知肚明。
那年在郭府的曹孟德,初为而立之年,眼见社稷倾危奸人当道,心怀报国之情扶汉之意,杀宦除豪,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当真是汉室之栋梁,社稷之忠臣。
而如今许都城的曹孟德,奉迎天子,身居三公,权倾朝野,手握重兵,一言胜于九鼎,威望加于八方,但凡忤逆其意者,皆将为其阶下囚,刀下魂。
权势恰如繁花,最迷人眼,更何况事随境迁,人心复杂,终是会变,对吗?
“奉孝。”曹操沉声道,“若是孤说孤从未改初心,你可信?”
未改初心?这话若是让那朝廷上的“忠心老臣”听了,定会大斥曹阿瞒虚伪狡诈,分明已挟天子以令诸侯,却要打着那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幌子,欺世盗名。
甚至夜半人深之时,抚着案上象征着无边权势的节钺,曹操自己都会有片刻恍惚。昔日那处处碰壁报国无门的曹孟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更不知既已走到这一步,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然后,他听到郭嘉不带一丝犹豫的回答:
“嘉信。”
“嘉信明公始终是那棒打宦戚不避豪强的明吏,始终是那纵孤身兵少仍西追董贼的奋武将军,亦始终是今日安邦定国讨贼扶汉的大汉司空。至于将来”
曹操突觉手背一凉,原是郭嘉将手覆在其上。他听到郭嘉缓缓的,温声道:“将来,明公如何走,皆是时也、势也,倘若天命所至,人怎可哉?
然无论明公选择哪条路,嘉生前死后,皆愿与明公同归。”
郭嘉的手实是太冰了,仿佛染尽了这雪夜的寒气,久驱不散。曹操将手抽出,温暖的手掌反覆在冰凉之上,见郭嘉微愣随即又笑弯了的眉目,眸中不禁渐渐凝起了什么,又渐渐被更为晦涩的情绪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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