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的头面虽然精致,却只能在大婚时戴上一次罢了。安晴的嫁妆里便有这么一套,然而其中的步摇和耳坠却早已被沈娉婷不知什么时候抽冷子摸去,另打了两只金钗来戴。
这套头面不论是做工还是分量都比安晴原先那套要好上一分,裴老爷的意思显而易见。她看着看着,脸便红了,忙扣上锦盒低头不语。
顾夫人却推她,轻声提点道:“人家送你了套这般贵重的礼物,不登门道谢又哪像话?你待明日便去裴家一趟吧,回礼什么的却是不用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给未来媳妇的见面礼,又哪用得着回礼?
安晴低声怨了句:“娘!”却是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次日,安晴当真仔细收拾一番,上裴府登门道谢。
裴老爷依旧在花厅里接待她,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裴老爷老神在在地啜着热茶,慢悠悠地看着她笑。
安晴反被笑得面红耳赤,只得欠欠身子,再次低声谢道:“多谢裴叔的厚礼。”
裴老爷掏掏耳朵,打趣道:“怎么,这次来就变成小媳妇儿样了?上次不还是言笑晏晏,话里带刺么?”
安晴不由赧然,只得低眉顺眼地嗫喁道:“裴叔您若是当真生了侄女的气,侄女便挑个日子,斋戒焚香后,再来给您三跪九叩地敬茶谢罪。”
裴老爷抚掌大笑:“好,对,这才有点落霞女儿的泼辣劲儿!”笑完之后又半真半假地摇头道,“敬茶么是一定的,不过就不一定是因为谢罪啦!”
安晴再一次被他笑得红了脸,只得讪笑着讨饶道:“裴叔,上次是侄女莽撞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莫再调笑我啦!”
裴叔又是哈哈大笑,待笑够了,才又叹道:“得,咱这就说正经的罢!我这半辈子都在船上奔波,顾着家里的时候本来就少,多少年来,这个家便全靠你裴姨辛苦撑着。所以说,我虽是一家之主,有些时候,说的话也不是全做得了数的。——咱也得讲点道理不是?谁都不容易,人家给你做牛做马忙里忙外,你一回来便做了甩手掌柜,又非坚持说一不二的……家里要有个这样的主儿,那是铁定过不上几年舒心日子的!”
安晴赔笑点头,暗地里却很有几分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裴老爷也点点头,似是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又盯着茶杯木然道:“她就福官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宝贝得不行。实话给你说了吧,你裴姨自福官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了。——福官跟哪家丫头说句话,多看哪个姑娘一眼,她都要抽空跟我唠叨半天。一会儿担心人家性格如何,一会儿又担心人家品性是否纯良……你别说,纵是现下天子下旨说要我家这混小子尚公主,她都能担心人家公主是不是太过骄纵,别到时给那混小子气受!”裴老爷拍着桌子笑,又摇头叹道,“其实啊,福官从小眼光便毒得很,他若是自己拿不定主意,一准儿会找我跟你裴姨请教,但是一旦决定了什么,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啊!”
裴老爷说到这又是苦着脸,捻着胡子道:“所以我叫福官跪了三天三夜,我当然也心疼他,但是我总得先弄明白了这小子到底是在胡闹还是认真了,才能表明我的态度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到时这混小子给你什么气受,我就算看着老顾的面子,还不得把福官打断了一条腿去?”裴老爷摇头晃脑,有点得意,又有点感伤,“现在我是放心啦,孩子都大了,我这老头子也该服老啦!”
安晴哼哼着接口:“叔您可不老,您把我和裴靖都耍得团团转呢,我俩加起来都不是您对手!您这要是老了,那您不老的时候得猛成什么样啊?这样一想,您还是承认自己不老吧,好歹我们还有个盼头!”
这话明贬实褒,直把裴老爷美得心里乐开了花,他摸着胡子呵呵地笑上一阵才道:“趁着你裴姨还没回来我先表达一下我的立场,到时候你裴姨在了,我可就不能明着支持你们啦!——你裴姨和福官这臭小子的性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我说要往东,她定要一个劲往西才觉着自己厉害了。没办法啊,我大人大量,都让她半辈子去了,总不能在你们的终身大事上逞威风,坏了一团和气,又教你们承受我老头子倔脾气发作的后果吧?”
安晴笑着点头:“裴叔说的侄女都明白。”
“明白就好。你裴姨呀,耳根子硬,但是心软。你态度越软,替她想得越周到,她心里反而就愈发的过意不去。”裴老爷说得高兴了,索性起身在花厅里绕圈,背着手仿佛先生授课,末了又冲她眨了眨眼睛,“经验之谈。”
安晴忍不住笑出声来,忙保证道:“您就放心吧,您侄女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待话出口却又觉着跟长辈讨论这些有些奇怪,不由讪讪地端起茶杯,掩饰地喝了口茶。
裴老爷似是浑然不觉,笑着点了点头,又挥手道:“去看看福官吧,那个混小子,最近见了我就给我挤出个特腻人的笑来,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去了。”说是这样说,然而看他满脸笑意,分明是很喜欢去的。
安晴长长地哦了一声,故意道:“裴叔既然不喜欢……我便跟裴靖转达一声,教他莫再这样吓您了,以后还是如往日那般,横眉冷对的好!”
裴老爷忍不住又拍桌子:“臭丫头,还没进门呢就这么刁钻,我得叫福官好好给你立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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