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深回道:“先生要是觉得老道说的好,就随性给点香油钱,要是觉得老道说的不好,就不用给钱,全凭心意。”

李全闻言,终于露出些许笑意,道:“我是干药材买卖的,最近收了一根上年份的珍贵药材。”

赵全深认真听着,并没有问是什么药材,只是颔首示意李全继续说下去。

“有许多人知道了这个消息,都想要我出手这株药材,很多人上门来买,都被我给推掉了。”

“但是呢,有两个人却一直不依不饶,一天几次上门,甚至用尽各种手段要见我,怎么说都不行,非想要我这株药材。”

赵全深来了些兴趣,主动追问道:“他们为啥一定要买呢?”

“呵呵,这说来好笑,他们用的理由都是一样,要我这药去救命。为此苦苦哀求我,你说好笑不?”

“哦……那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呢?”赵全深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肃然正色。

“一个呢,是我们哪儿很有名的爆发户,天天显摆他因为早年多么努力,现在多么多有钱。但人品很不好,因为他发迹之后,对周围人十分吝啬。”

“一个呢,是我们哪儿的一个很实在年轻人,平常很热心,大家都说他人很不错。”

李全说到这儿,面上似有苦恼之色:“他们都苦苦哀求,我也就想着把这株药给他们吧。”

“可是这药只有一株呀,赵爷,你说我应该给谁?”

“当然应该给……”赵全深不假思索就要说出口,却又忽然顿住。

李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追问道:“该给谁?”

见赵全深沉吟不答,李全自顾自说道。

“那个爆发户说,他得了绝症,想用这株药试试,不管有没有用,都愿意把他所有钱和产业给我,只想换一次重来的机会。”

“年轻人说,他从步入社会开始,一直兢兢业业,孝顺父母,做过许多好事,他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他还没娶媳妇,他还想活着,也想用这药试试。”

赵全深皱起了眉头,思索道:“贫道看来,应该给那年轻人,照你说的,有钱人堆金积玉,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且富人品德并不好。”

“年轻人踏实肯干,与人为善,这种人,才应该救。”

不料说完之后,李全却摇摇头,起身就要走。

赵全深连忙也站起身,要拉住李全,却被对方轻松避开。

“赵道长,你的话,看来并不值得我掏钱。”李全的神色十分漠然。

赵全深神色已经极为肃然,略带几分请教之色道:“倒不是为钱,我只是想请问,我刚才说的哪里有不对么?”

难道该救富人,或者两个都不救?赵全深心中若有所悟,又有些凌乱。

李全双目深邃,似有无穷道韵流转,并不言语,只是淡淡看着赵全深。

良久之后,才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都不救?道长竟无一丝道德慈悲心么?”

不待赵全深惊诧对方竟能知道自己内心想法。

就被年轻人接下的话所吸引。

“富人一生,钱财也是努力积攒而来的,这是他值得炫耀,也是令人厌恶的地方。”

“他极为吝啬,甚至舍不得乱花一分钱。”

“但他来求人救命,却愿意将毕生得来的财富,都拿出来,只为换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赵全深也摇头道:“看来你最终是把药给富人了。这样对普通人来说,太不公平了。他虽然没钱,但你也终究只是为了财富而已。”

李全淡淡道:“世上本无绝对公平,你所说的公平,就是真正的公平了么?我辈风骨,当重诚而已。”

“穷人没钱,但他既然要求人,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价值。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所以只能索求施舍,希望我能可怜他。”

“难道富人就不值得可怜么?人之一生,除了钱,就没有其它有价值的东西了么?”

“他能不能也用自己最宝贵,最在乎的东西,拿来换呢?”

“这并不是说穷人不该救,而是药材只有一株……必须二选其一呀!”

赵全深闻言愣住,面上若有所思,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注意到方才那句“我辈风骨,当重诚也”不禁心头一动。

连忙将身上衣袖礼顺,满面正色向李全一礼道:“敢问道长贵姓?师承哪处宝方修行?在家在观?可曾入了协会?”

并不以李全年轻,而尊称为“道长”。

赵全深原以为对方不过是来找茬的,现在来看,并不是。而是另有意味。

但很显然,这席话,其中道理,真不像是一个普通年轻人可以领悟。

赵全深才不会相信对方真是卖药的,作为一个道医,知道那不过是套漏洞百出的说辞而已。

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诉说道理罢了。

对方一定是受过真正老辈“高人”指点的,专门来看看自己上元宫中道人的道行思想如何。

如果不是,那就更好。如此良才美玉,自己一定得想办法渡入门中。

自己作为上元宫主持方丈,江南道教协会副会长,新林道教分会会长。

赵全深相信凭借这些,不论对方是想要名、想要师承、想要孤本典籍,还是利,都可以满足。

主要是这种人才,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快节奏时代,太难得了。

然而赵全深的一连串问话,并没有丝毫解答,年轻人只是撑开纸伞,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道友?道……”赵全深还想跟上去追问一下,却哪里还有对方身影。

如同凭空消失在茫茫人海一般。

叹息一声,回身进入房中,却发现案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两叠殷红钞票,以及一页纸。

赵全深对那些钞票看都没看一眼,拿起那页纸一看,却不由悚然,不自觉念声出来:

“物物捻来,般般打破;惺惺用,玉钥金锁;沥沥澄源,炎火焰火。盈盈处,上下倒颠换过……”

……

赵全深回忆起与方才来人的交流。

却惊觉与那年人交流许久,然而自己却记不清他的相貌。

甚至连对方的衣着打扮,都渐渐模糊,消逝于脑海。

唯有那些震耳发馈的话语,依旧留在心底。

这当然不会是健忘症,作为一个擅长养补的道医,赵全深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绝没出问题。

赵全深眼眸愈发明亮,这一瞬间激动无法言喻。

一股强烈的喜悦感从心里生出,几乎令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高人,真高人啊!简直神鬼莫测之机……”

外面几个值事道人听见声响进来,真见着赵全深神色激昂,浑身似乎都略有颤抖。

“赵爷?赵爷?”几个道人连忙扶住赵全深,都关切道:“您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嘛?”

“我二十岁入道,至今八十四岁,六十几年参寻而不得。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见到神仙……”

赵全深依旧沉浸其中,神色激动,不住忘我,喃喃自语:“是活生生的神仙!活神仙!”

“不是幻觉,不是幻觉,是真的行走在红尘的仙!”

“赵爷,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赵全深略微回过神,深吸口气道:“没事没事,刚才的事情,千万不要乱传出去……”

几个道士都一脸懵逼,赵全深手中却紧紧攥着那张纸。

而在那张纸落款处,赫然用隶字写着:洞玄道人,张太康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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