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王朝,太平元年边军叛乱,山河破碎,人如草芥。

荒唐县。

除夕,大雪。

顾平生浑身落白,化作一个雪人,不过手中一杆长箫,依旧喳喳呜呜地吹着。

此情此景,吹得是一首《一剪梅》。

大过年的这般鬼天气,长街上已是行人寥落,只有几条浑身裹白的野狗,算得上听众。

曲罢人静。

顾平生放下长箫,抖落一身风雪。

“今晚又要饿肚子咯!”

他吃力地弯下冻僵的腰,在一个缺了口子的碗里,摸索半天,却是一个铜板也无。

手脚笨拙,眼神空洞。

因为他是一个瞎子。

只能看见三尺之内的轮廓。

作为穿越者,已有十年。

前世是一个落榜音乐生,今生也想过利用记忆中的流行乐曲,一鸣惊人,扬名立万,改善一下生活。

可事实很残酷。

人分三六九等,乐器亦有高低贵贱。

文人以琴为上,箫、筝等为贱,是以箫不入雅乐,为上流所不操,一般为下流艺人所使,世人不屑。

荒唐县又都是些下里巴人。

大家听曲,无非听个名气。

听都没听过的曲子,肯定是垃圾!

乱世,活下去就是头等大事。

顾平生苟活至今的唯一本钱,就是区区一杆箫。

他开始收摊回家,叹了口气:“这天越来越冷了……”

不过好在他有阿暖。

阿暖陪伴了他十年。

突然,

几条瘦如老柴的野狗,冲他一阵龇牙咧嘴地狂吠。

“嗷!”

一声巨吼,顾平生脚边一个圆滚滚的雪堆,竟活了过来!

只见一只毛发浅棕,断了一根獠牙的滚胖野猪,浑身抖擞,向着几条野狗冲撞过去。

野狗们大惊失色,一溜烟没了影。

“阿暖!”

顾平生开口唤道。

阿暖闻声而返,得意地摇晃着大屁股。

“别和狗一般见识。”

他搓了搓阿暖的猪头,暖了暖自己的手。

“捡到你那会才一个巴掌大,现在比家养的猪还要壮上几圈了。”

顾平生有些惊讶,阿暖跟着他没吃过几顿饱饭,却长得身粗体胖,圆乎乎的。

奇也怪哉。

有人劝顾平生把阿暖卖了换钱。

顾平生笑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阿暖是我的知音!”

从此,

荒唐县的人说,顾平生不仅是瞎子,还是个傻子!

这倒令他有苦说不出了,其实他是想立个高深莫测的人设,毕竟是个艺人,立一立人设很合理吧?

其实三年前,他偷偷卖过一次阿暖,结果阿暖用他的獠牙,把买它的那个屠户的肚子顶了个大窟窿,自己又跑了回来。

阿暖的獠牙,也被屠户砍断了一根。

“瞎子,你治安费该交了!”

一道喝骂乍然响起。

顾平生见到三个模糊人影,堵住了自己。

是周扒皮带着两个小混混。

这人本名周狗蛋,三十出头,但现在没人敢叫他周狗蛋,因为他加入了铁锤帮。

他很享受被叫周扒皮,这名字很唬人,也很江湖。

阿暖“嗷”了一声,警惕地瞪着周扒皮。

顾平生摸了摸阿暖的头:“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他接着抬起头,脸上堆笑:“周爷过年还这么敬业,我一瞎子看着都心疼!”

街头吹箫十年,他见过许多世间冷暖,性子变得凉薄寡淡,倒也不是很怕这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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