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早会是的。”天狱吏声音冷冽地说道,“你迟早会是的,越往后走,你便会忘记越多,直到什么都不记得,连身而为人都不会记得,于是漠视人间,漠视生死,这样的人,不是疯子,难道还是救世主?”
南岛沉默下来。
天狱吏却是突然暴起,一把推开了南岛的伞,从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匕,狠厉地刺向南岛的心口。
然后在心口之外一寸停了下来。
有截树枝先于他一步,刺进了他的心口。
树枝比短匕长。
所以天狱吏没有刺进去。
南岛用伞推开了心口一片殷红的天狱吏,看着他倒在地。
“是你先动的手。”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也是它先动的手。”
“我别无选择。”
南岛拖着天狱吏的脚向着巷子不远处走去。
停在某个院子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炉子正在烧着,有人正在檐下睡觉。
南岛将天狱吏的尸体拖到了炉边,然后抱起来,丢进了炉子里。
很快连渣都不会剩下。
南岛在炉边站了很久,而后猛烈地咳嗽着,唇角咳出了不少血迹。
檐下睡觉的人被惊醒过来。
“你又出去了?”
“有人来了,我只好出去看看。”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记得握紧伞。”
“嗯。”
南岛向着院后走去。
然后停在了那棵已经枯死的桃树下。
哀伤地看着。
来自大湖中的南岛沉默地目睹了一切。
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哪里开始的?
南岛在院子下拿了个酒壶,开始喝酒。
于是咳嗽声便好了一些。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桃花。
手中捧着剑的桃花。
人间看不见的桃花。
“拔剑吧。”
于是南岛走过去,将那柄剑拔出了半寸。
二人沉默地看着那柄剑。
“还不够。”
于是一切膏盲。
而后南岛如同落入了一场绵延整个人间的大雪中。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于是艰难地在雪中走着。
大雪人间什么也没有。
只有南岛与那柄黑伞,像是在雪地中长出的蘑菇一般。
风雪穿体而过。
像是在带走很多东西一般。
南岛渐渐忘记了很多。
连方才所见都渐渐遗忘。
不记得从何来。
不知道如何去。
于是直到被大雪淹没。
南岛无数次觉得自己似乎在一场大雪里被淹没了,而后冷死,窒息而死。
而后突然惊醒过来。
看着檐下炉子正在咕噜噜地响着的酒壶,南岛挠了挠头。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南岛盯着檐下的酒壶发着呆。
炉子烧得正旺,里面的桃花想来应该正在浮浮沉沉。
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南岛于是抬头看向院子里。
三月的暮春的风正在缓缓吹着院子的草木,有桃花正在缓缓飘落,来自于角落里的一株桃树。
那株桃树长了很多年了。
什么时候开始长的南岛已经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檐下煮着桃花酒。
酒液沸腾着,蒸汽推着壶盖咣当地想着,把南岛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煮过头了。
匆匆将酒壶提了下来,放在旁边凉了一会,南岛才拿起放在一旁的木碗,倒了一碗有些浑浊的酒水,然后坐在檐下小口的喝着。
院外是条巷子,南岛喝完了那一碗酒,在暮色时分走过院道,提着酒壶,打开了后院的门,倚着院墙,一面看着偶尔路过的街坊邻居,一面微微笑着打着招呼。
远处巷角暮色桂花树下,有几个老人正在坐着闲聊。
有大爷在哼着少年时听过的,很多年了才重新想起来的调子。
大妈们笑呵呵地听着,然后闲扯着东南西北听来的消息。
有些远,所以南岛听得模模糊糊地,也便没有在意。
无非家长里短远近乡邻的一些闲嘴。
南岛单手提着酒壶,也单手打开了壶盖,低头看着里面被煮掉了色彩的桃花,然后又盖了去,就着壶嘴喝着。
一直到喝完了半壶酒,才关了院门,重新回到院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空落落地。
南岛在院子里停下,看着那株桃树,又看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少什么东西。
双手双脚都好好地挂在身。
会少了什么东西呢?
南岛看了一阵,将那种感觉丢给了下午不小心睡得那一觉。
午后醒来,自然很容易让人觉得无比失落。
于是回到了房间里,觉得还有些倦意,把酒壶放在一旁,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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