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之下,清西陵的上空却依旧有一团薄雾。

雍正帝胤禛在半空之中凝视京城,即使他已经百年未有实体,仅有一缕魂识留在此地,在圆明园被焚烧时,他依旧有种血液冲过头顶,又被冰水反反复复交透的感觉。

他在弥留之际曾经想过,来世要跳出皇家,去做一个云游四方的僧侣,走遍这大好河山。可如今,他死后不过短短一百三十年,这天下已是遍地焦土,生灵涂炭。

他再也不想要什么来世,只想化身利剑,斩断这世间的苦痛,哪怕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就此消弭于天地之间,也好过在这堂皇肃穆的陵中日日看这地狱般的人间。

就在这一瞬,西陵上空像是烟花绽放一般炸开了一团光点,圆明园的九州清晏中冲出一道虹光,一举将那团薄雾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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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雍王府的书房里,胤禛缓缓转醒。

他的书房门外有一树寒梅,如今正是初开,梅花的香味若有若无地溜了进来,甚至有几颗梅花被清风带来,飘落在他脚边。

这一阵风清洌洌的,拂开了殿中的沉闷气,偏又半丝寒意都不带,只携来了一缕淡香,绕在鼻尖。

胤禛眼里忽地有了一丝光,泰陵前从来不缺供奉,但唯独没有这人间的勃勃生机,他在泰陵,已有许多年未曾闻到这清新的味道了。

这叫他忍不住伸了手,想要去接那清风。

一道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胤祥看他忽然伸手,立刻上前握住了:“四哥,您醒了……”

这声音他万分熟悉,胤禛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攥住了身边的人:“胤祥?!”

胤祥一贯与他最是亲厚,看他这模样,着实被吓了一跳:“四哥,是我。怎么了?”

当年胤祥比他先离世,他确实特地为胤祥在泰陵旁选吉地建了陵寝。

难道是列祖列宗觉得他们这些子孙太过废物,将大好江山尽数葬送,将他一个人困在这里还嫌不够,要把他的十三弟也放在这里日日看着京城,受那凌迟般的折磨?

雍正心悸地厉害,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打颤:“你也在这里?”

“在哪里?”胤祥觉出了不对劲,方才畅春园来报说阿玛病重,四哥急痛眩晕了一下,府里大夫瞧了说是无大碍,只熏了些清爽的香片。

怎么这会明明人醒过来了,却像是比方才还激动了千万分?

胤禛还兀自抓紧了他不松手,胤祥觉得他神色不对劲,也不便多问,只让府里的总管苏培盛将伺候帕子汤药的人全都屏退了,这才轻轻抚了抚兄长的背脊:“四哥,怎么了?如今皇阿玛病重,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二哥被圈禁的事您不能再劝了,这一个月来,咱们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阿玛病重?二哥被圈禁?”这还是康熙五十一年,太子二度被废时的事。

胤禛察觉出了不对,方才疯狂跃动的心脏慢慢安稳下来。

阿玛还在,十三弟看着也还年轻。

如此说来,这不是百年之后的遍地焦土,也不是奈何桥上转生殿中,他不必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去寻一个心安处,漫天神佛竟眷顾了他,叫他回到了康熙朝?

胤祥不知他心里这百转千回的念头,有些着急:“四哥,这会不是发愣的时候,一会皇阿玛醒了,或许要召您进宫,您该振作些。要不要再叫大夫过来瞧瞧?”

他说话间,胤禛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是暖的。

胤禛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是他的十三弟,这是他的雍王府,这是他的人间。

这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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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三五个小宫女正挤在一个小亭子里低声聊天。

紫禁城的主人去了畅春园养病,已有一个多月没在宫中了,总管对他们的管束也就不那么严格。

这会儿天阴沉沉的,地上落叶刮得到处都是,梅花虽然开了,花形却都被风吹得不够好看了,她们挑了好些时候才勉强挑出几只适合插瓶的,眼看着像是要下雨,便在亭子里躲个懒。

这几个人里年龄最小的丫头叫米芸,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夏姐姐,你说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呀?要是能过了冬天再回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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