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钧缓步走进大宅门。

有过之前的接触和了解,沈泽知道东家的能耐,既然他决定继续持有不变现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只不过是自己看不透其中的玄机罢了。

沈泽站在门前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又一遍遍推翻苦思良久才得出的结论。

虽说大同炭行推出的新品炭广受人们喜爱,若放任原材料疯涨不加以控制最终受到影响的还是实实在在做产品的大同炭行。在沈泽看来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有一个预期的价位,没有东西能涨到天上去,在他看来炭券二两银子一张已经是极限了。

过了良久,沈泽似乎恍然大悟,人性的贪婪竟忘算进去了。

钟离县,后衙。

县令张弘成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开热茶上的浮沫,一派悠闲自得。

这时,师爷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在其耳边说了一句。

“什么!区区木炭竟涨到二十两银子千斤!”张弘成被惊得拍案而起。

民间传言: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若非关乎到其顶上乌纱的消息,根本不足以惊动堂堂县太爷。

“炭价异动,是什么原因造成?”稍作冷静后张弘成询问道。

师爷将得来的消息一一禀明,张弘成听后仍感到颇为费解,就凭此区区优势就能将炭推到让人瞠目结舌的价位。又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就当下的炭价而言即便不甚关心坊间商贾的县太爷都感到离谱。

“莫非是……”师爷对张弘成使了一个眼色。

“就此打住!”张弘成慌忙厉声喝止。

背地里议论能决定自己官途前程的上司,此乃大忌。

师爷老于世故,随即进言:“张大人要不要出手干预一下,这样下去只怕……”

“如何干预?指望用一纸政令让这些商人把价降下去不成?”张弘成目露忧色,此番行情上涨都是由正常的商业供需所决定,倘若用行政手段强势介入引起众怒不说,只会让众多投机商人浮想联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人人都私下里各种托关系找路子打探消息,秘密很快就不再是秘密。

“倘若任由事态发展,木炭不知要多久才会回归到正常的价位。”师爷知道大同炭行每日定时定量向濠州府运送十万斤新品炭这一消息事后经过求证后确实属实,眼下这火热的行情一时半会根本就降不下来。

“望许师爷如实相告,你是不是持有炭券。”张弘成目光炯炯地盯着许师爷询问。

“没……绝对没有!早前属下确实有动过这个念头,可……根本就买不到。”许师爷面对县太爷质问的口吻,慌忙摆手否认。

“炭券这等新事物面世之初,你我都不当一回事,如今想来就后悔呐。”张弘成轻叹一声,其表情看起来像极了错过大好搂钱机会的扼腕叹息。

“大人,那个消息若走漏出去……炭的行情肯定还会翻番,我们要不要趁机抢购一些炭券,毕竟到那时候还是需要用实物交付的。”许师爷怂恿道。

张弘成稍作思考,左顾而言他,道:“大同炭行的信誉如何?”

“大同炭行虽说成立的时日尚短,但口碑是已经建起来了。”许师爷笃定道。

“只要能确保有货可交就好,你立即到坊间去回购炭券,就算再贵些都不打紧。”张弘成点了点头,采纳了许师爷购买炭券的建议。

“可……现在大家都死死攥着……”饶是有智囊之称的许师爷也面露难色,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买卖,还没到用到面子那一步。

不日前还有人发愁卖不出去,如今倒好出高价都一券难求。如此繁杂反复的行情不过仅仅用了数天时间,变化之迅速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张弘成隐隐察觉事态已经超出了他这个父母官的掌握,当下形势逼人即便一县之尊也不得不遵循市场规则,苦涩道:“县衙账上现在还有多少存银。”

“回大人,下个月吏员俸禄的发放都成问题了。”许师爷皱着眉头回话。

偌大个县城财政竟窘迫至此,这可把县太爷张弘成给愁坏了。

张弘成来回踱步,下一刻脑中灵光一闪,办法有了。

“征税!你立即查一下到底还有多少人没缴纳赋税,无论如何都要他们补齐!”张弘成思来想去除了从广大百姓身上一点点的征税,一时间让他上哪弄银子去。

“启禀大人,眼下各种税早就征到十年以后了,若再加码……怕是会激起民变呐。现在还能来钱的地方就只能在那些身怀功名的免赋人家身上想办法了。”许师爷提醒道。

“不可!不可!这些人万万动不得!”张弘成当场把这个提议给否了。

张弘成与这些人一样都是寒窗十年考取功名才获得免税的特权,他们都是同类自然不会同类相残。要身怀功名的特权人士纳税,那是不存在的事,张弘成随即说道:“再把税收多征五年,农税、商税、人头税……你多弄几个名目,银子不就来了嘛。”

张弘成抚了抚下颚胡须,脸上一片洋洋自得。

“大人请放心,小人晓得。”区区小事对许师爷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张弘成敲定加征赋税的政令之时,一个华服青年背负着双手走进张弘成所在的后衙,年轻人把脸一扬,说道:“张县令,陆大人有请。”

上峰有令,张弘成可不敢怠慢,便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随年轻人一道往驿站赶。

县衙距离驿站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的工夫。

“滴……笃……”屋檐滴水如珠落。

钟离县驿站的一处临湖水榭内,一个长着三寸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亭中轻摇羽扇、焚香、品茗、赏雪、读诗一派悠闲自得。

两个一身铜臭气息的年轻人小心伺候,唯恐殷勤不够。

“这几日收上来的炭怎么减少了?”陆祖安手不释卷,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两个年轻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躬身回话道:“回禀陆大人,我等之前生怕走漏了风声不敢找县上的大炭商合作,一直都是隐瞒身份到偏僻小镇采购。本来跟那边的小炭商合作得好好的,谁知他竟突然变卦,一斤炭都不愿意卖给我们。更可恨的是,如今县城的炭商几乎都跟大同炭行签订了供货协定,导致我们现在是想买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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