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彻夜奔腾,翻过一座座矮山坳,元吉腹部的鲜血顺着马颈滴落,沿途留下长长的血迹。

他面色惨白,神智浑噩,时常有翻身落马的迹象。

甄可笑一路拉着他,喊他的名字,他便咬破舌尖强行提神,可架不住伤口的血这般无止尽的流。

终于在越过一处山坡,暖阳迎面照射在元吉的面容上时,他半开半合的眼眸逐渐闭合,旋即摔落下马。

甄可笑拽不住缰绳,跟着翻倒。

下陷的雪很厚,元吉颓然地向下坡翻滚,甄可笑抱着他,两人就这样滚下了坡。

战马失去了束缚,朝着远方越跑越远,很快就只剩一道小小的黑影。

甄可笑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她抱着元吉哽咽地喊:“元吉,元吉你醒醒!”

元吉强撑着眼皮,嘶哑地说:“小姐,快走吧。”

甄可笑手掌摸过他血肉模糊的腹部,抬掌间满是粘稠的血,她吓地缩手。

她哭泣着说:“元吉,起来,我背你走。”

“不用了小姐。”元吉虚抬手臂,指着北边的方向,“往那走,会有人接应你。”

甄可笑看着那颤抖的手臂,血已凝固。她抓着元吉的手,哭着喊:“不,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小姐将来要为将军报仇。”元吉挤着痛苦的笑,“小姐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元吉不能陪小姐走下去了。”

“不行!你说过要给我当一辈子护卫。”甄可笑用力抬着他的胳膊,“一辈子还很长。”

她抬了一会,可怎么抬都抬不动,流放路上饿了一路,得知父亲的死因她又止不住的哭,一路逃亡费尽心神,力气全部都用完了,只有眼泪还在不争气地流。

她突然好恨自己才十二岁,好恨自己还是个孩子,她好恨,恨透了这世间阻挠她的一切,可终归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元吉。”她渐渐止了哭腔,“你若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她将元吉抱在怀里,眼神空洞地说:“从小到大一直是你陪着我,这次换我陪你,永远陪着你。”

元吉听不到了,他视线里的景象仿佛都变成了白色,剧烈的疼痛令他昏聩,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甄可笑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他怎么也听不清,意志渐渐溃散,双眼缓缓闭合。

甄可笑抱着他哼着歌谣,这首曲子是她母亲教她习字时哼的,曲调柔和,舒缓绵长。

她母亲总说,难受的时候,就哼这首歌。

可是这首曲子令她想起了母亲的模样,想起了两人坐在檐下廊前写字时的模样,想起了母亲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的模样。

甜蜜、痛苦、悲凄、憎恨,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在少女的面上反复涌现。

这种愤怨令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令她在空旷的雪原上昂首仰天,放声大哭了起来!

凄厉的哭声随着寒风传向远方,高耸的雪峰呜咽震动,积雪轰然塌落,像是浪潮般席卷而下,狂涌的雪浪冲出悬崖,向着底下的甄可笑和元吉猛烈扑来!

轰!

甄可笑眼中倒映着漫天白雪,眼看就要被雪崩掩盖的瞬间——

噌!

一声啸音贯穿天地,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璀璨光芒骤然划破长空!

那似乎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好似斩风斩雪斩过往,带着一往无前的魄人气势霍然斩断了雪浪!

甄可笑怔怔仰头,就见一道白影在雪浪横断的刹那间,骤然飞驰而来!

她还未看清到底是什么,只见一只手臂迅疾探出,猛然抓起两人,并且在瞬息之间,带着两人冲了出来!

“好险、好险。”那声音脆朗,“差点就被雪埋了。”

狂风吹的甄可笑微眯着眼,她慌张地四下环视,浑然惊觉自己正身处半空,而抱着自己的这人脚踏着一柄流光溢彩的仙剑!

这人穿着一身白衣,长发随风飘荡在脑后,侧脸白皙如玉,仿佛是雪做的一般白彻,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甄可笑张嘴间被灌了几口寒风,她艰难地问:“你是谁?”

“我是来接你的。”那人说着后脚微踏,仙剑放缓了速度令狂风顿时少了许多,他朗笑着说,“还好你的哭声引起雪崩,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你。”

甄可笑惊疑不定地问:“是鹿管家让你来接我的吗?”

那人闻言侧头,显露出的面容爽朗的叫人放松心神,他说:“不错。”

这是一双深邃的眼眸,眉毛直长似剑,笑容泛着令人舒心的和煦,气质更是出尘而令人神往。

他似察觉到甄可笑还在怀疑他的身份,便笑着说:“我叫陆寒霄,万剑门掌门座下弟子。”

“万剑门……”甄可笑不解地望着前方,“那是什么地方?”

陆寒霄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前方:“那里就是万剑门。”

甄可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霍然就见朦胧的雪雾渐渐飘散,天际在转眼间呈现出清澈无垢的景象。

仿佛此刻的天空是一面绵延到天边的镜子,倒映着雪峰上脉络清晰的阶梯,以及白雪皑皑的顶峰。

她渐渐凝眸,看清了山顶的亭台楼阁,口中呢喃着。

“万剑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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