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暂时驻扎在洛阳城门外的士兵们都已经陆续进行休息了,但萧策却犹未安寝。

白天的时候,宁玉刚去自领了二十军棍,萧策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还躺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休息,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处罚他的军师,从前别说是处罚,就是连战场之上,他连一次伤都没让宁玉受过,也从没让他做过冒险的事情,何况这次是他自己负荆请罪,主动来领责罚。

晚上禀报军情的士兵欲言又止:“那军师那边——”

正在看后方清点,缴获朝廷物资明细的萧策忽然放下手里的书信,就着烛火道:

“晚些时候我亲自过去看看他。”

这边程安还守在宁玉边上,宁玉趴在软塌上,只穿了里面一层白色的薄薄的里衣,但隐约还可见得自己背上的伤痕又青又紫。

伤势之中让一旁站着的程安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那李昭要趁乱回淮安,你就放他离开就是了,二公子之前也早有命令,军师又是何苦背着二公子做这些呢?”

就算是真的射杀了李昭,这其中的罪名都要由他一人承担,他们只不过是臣下而已,这次退了一个洛阳城之围就可,可宁玉偏要为洛阳城永绝后患,不管成功与否,这么做的代价都给他一力承担,其他将军也知道内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他们军师不愿意。

宁玉有些虚弱地开口道:“我做这些既是为了洛阳城,又是为了将来的二公子。”

这一战不仅是他们洛阳城在所有义军之中出了名,单独在万军之中射杀了莫和玉的李昭同样名声大震,几乎盖过了这次的主帅萧策,两个人本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同样年轻同样风华正茂,战场功绩又相当太容易被人拿来比较。

“但是你现在倒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二公子那边又不一定知晓你——”

程安这边刚要开口说话,那边一斜眼睛便瞧到了,刚掀帘子进来的萧策,立马要提醒没有看到萧策的宁玉,却看到萧策摇了摇头,这是不打算让他提醒了。

正趴在软塌上的宁玉自然没有注意到程安的神情。

“有些事情二公子不方便做,但我可以,就算是不太光彩,只要是对他或者对洛阳城有益的事情,我必然会去做。”

萧策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

宁玉骤然间听到萧策的声音不免一震,听到他们二公子进帐篷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进来的,宁玉在软榻之上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萧策却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你身上还有伤,不用讲这么多礼,不用起来了,而且我建议过来找你,也不是因为我是主帅,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萧策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看的程安,程安立刻意会,他们公子这是要单独和军师说话,自己哪里还敢在这耽搁?程安立刻识相地道:

“臣先告退,不打扰二公子和军师说话了。”

程安走出营帐,又屏退了一直守在营帐外面的两个士卒。

偌大的营帐之内就只剩下了萧策和宁玉两个人。

萧策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用小白玉瓶子装着的上好的金创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是他平常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但用来治疗外伤有着极好的效果,宁玉看到了那个小白玉瓶子,一边又听到了萧策的声音:

“你这件事情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不信任我。”

萧策顿了一顿随后对着宁玉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是足够了解我的,李昭他是李府养大的公子,从小文韬武略,是长安城内众人敬仰之人,我一直视他为最好的对手。”

这个宁玉也是知道的,萧策提起李昭一直都是褒扬之词,从不吝啬一句夸奖。

“现如今他在淮安,我在洛阳,你为何觉得今日放他走会对我洛阳不利?也许将来我们是有可能成为敌人,那也是将来的事,而且以我洛阳城的实力,怎会不能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如果这次你真的成功射杀了李昭,淮安城那边要是兴师问罪,你打算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但从此以后你就不能再陪我上战场了,所以不管何时我宁愿是现在这个局面最起码可以保住你,打败对别人如何而言又有何意义?”

对于萧策而言,这不如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留在身边来得重要。

宁玉神色一凛,他知道他们二公子今夜对他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于是沉声道:“二公子,这次是我多想了。”

这次或许是他自作主张,但是往后不会了。

萧策从一开始就是他选择效忠的人,而萧策也值得他的忠心。

这些宁宇如今知道就好。

萧策看着宁玉目光沉沉地道:“你先好好养伤,将你身上的伤尽快养好,这次之后,也许还有几场硬仗也要打,洛阳守军所有人都在等你。”

宁玉心里有话,但这些话永远不用再说出口了,他从年少时就效忠的人值得他的效忠,得卿如此,人生又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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