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见星月,暮色昏沉,远处的树海随着夜风波荡起伏,死寂一般的大地上突然炸出一道冬雷,震耳欲聋,城门之上每一个身披厚甲,手持长戟的兵卒,此刻都将心悬在嗓子眼处。

城外郊野上的那一声闷雷,绝非是什么善类,可前去探查的斥候还未归来。

黯淡无光的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城门上一个年轻的小卒兴奋地挥舞双手,激动地浑身颤抖着向一旁的老兵说道:“这是我们的马!”

说着便往城墙边上走了过去,朝底下大喊:“兄弟,什么情况?”

尽管他根本看不清城门下是何等情况,但心中笃定这是江陵城的马发出的蹄声。

可身旁经验老道的老兵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倘若真是前去探查的斥候平安归来,为何不提前发送一个信号。

还没等他出口喊住前去迎接兄弟的小卒,马身上躺着的一名赤裸大汉突然暴起,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朝城墙上的小卒扔了过去。

原本还在兴奋呼喊的小卒,瞬间被黑暗中急速飞来的某个物件正中眉心,血浆爆裂,溅落一地,小卒倒下之时依旧是面带微笑的样子。

还在担心的老兵背靠城墙,一面点燃火把,示意敌人来袭,一面将小卒的尸体拖到自己身边,不停晃动他的肩膀,可再也得不到回应。分明他上一刻还在大声呼喊,甚至兴奋得想要出城去的。

片刻后,城门下传来一阵放荡狂笑之声,“哈哈哈哈!”

这骇人的笑声穿透了厚实的盔甲,直冲每一名士卒的紧绷着的心神,仿佛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坚持不住,被这笑声给击溃。

就在这时,江陵城左将军手持一柄灰黑色巨斧从城头凌空飞下,直往笑声根源处砍去。

虽然夜色朦胧,看不清敌人所在何处,但这轻蔑的笑声,回响在旷野之上,未免有点太看不起江陵城了。

于此同时,陵阜心中很清楚,决不能让这人再嚣张下去,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兵卒抵挡不住心中的恐惧,到那时,还未战恐怕便将败下阵来。

但直至巨斧将要落下时,陵阜这才看见自己所要斩杀之人的模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上半身赤裸光洁的壮汉,肌肉虬扎,一股股似小蛇般盘踞在双臂之上的线条,以及坚硬如铜铁一般的肌肤。

最要命的,还是他那张狰狞的脸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自己,像是看见稀世珍宝般目露凶光。

陵阜已然心生退意,原本直直落下的巨斧,硬生生被扳了回来,护在身前,并想以此为跳板,再跳回城中去。

可这裸身男子不羁的笑声愈发刺耳骇人,陵阜的思绪也被打乱了一丝,就是这一瞬间,裸身壮汉双手嵌住巨斧,看见陵阜脸上露出的慌乱神色后,他满脸兴奋,大嘴咧开,反手将陵阜重重摔落在地。

但他并未放开巨斧,反而捏住锋刃处,双手一较劲,削铁如泥的斧刃顿时卷了口,甚至用一整块精铁打造的斧身都已弯曲。

而妄想用这柄无往不利的巨斧挡住一劫的陵阜,此时已经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对手用的是术法,或者技巧将自己击败,那他都可以接受,毕竟是自己学艺不精,但面前之人与自己所走之路完全相同,是修炼的至刚至烈的肉身,但毫无疑问,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

裸身壮汉随手扔掉毁坏的玩具一般的巨斧,一拳朝毫无防备的陵阜轰去。

陵阜双手护在身前,磨炼已久的肌肉顷刻间被轰烂,一个拳印立马浮现在他的右臂之上。

但这看似简单的一拳带来的破坏远不止如此,此刻陵阜五脏六腑剧烈跳动。这一拳过后,陵阜内脏被震得剧痛,此时几乎已是个废人了。

裸身男子看向陵阜的眼神变化了一丝,原本他以为自己一拳下去这人会立刻浑身炸裂,但没想到居然给他接了下来。

裸身男子缓缓抓起瘫坐在地的陵阜的胳膊,此时的陵阜已经不愿再挣扎,也无力再挣扎了。他心中无比明白,自己一切抵抗都是徒劳,两人之间的差距绝对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弥补的,不仅是他心中是如此想,同时他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同样述说着这一事实。

裸身壮汉兴奋地发出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笑声,直刺陵阜的心肝脾脏,让他不得不本能地发起反击。

可只要陵阜动弹一下,裸身壮汉便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摔过头顶往地上砸去。

即便内伤外伤都已到了一个惨不忍睹的地步,可陵阜居然连昏迷都做不到,裸身壮汉的笑声已经不停地在他的脑中回荡,让陵阜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反击,反击,杀,杀,杀,我要杀了你。

但此时陵阜已经被来回摔砸得面目全非。

就在陵阜彻底昏迷了过去后,无论裸身壮汉怎么叫都唤醒不了他,正准备像处理玩坏了的小玩意一样丢掉时,天空突然飘落起雪来,落在裸身男子厚实的背脊之上。

“雪?”

他伸出手,静待着一片六角分明的雪片落在掌心,但看似柔软的飘雪,每一粒落下时,六个角却仿佛锋利的刀刃,棱锥微微刺进他的血肉之中。但可能连雪花也没想到,这人的肌肤竟然坚硬如铁,压根穿透不了。

但这仅仅只是一片雪花而已。

若是今夜有月亮照明,定然能看见这场铺天盖地的雪景,在黑暗中稀稀松松地铺落在他的身上。

饶是这裸身男子钢筋铁骨,金刚不坏,但此刻沐浴在锋利似刀剑的雪景之中,身上也已被割出大大小小数道伤口。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还敢抬起头,直面这场突兀而来的雪,仿佛丝毫不惧这些雪花,对浑身上下的斑驳伤口也毫不在意。

兴许是触怒了自然的伟力,在这场雪中,裸身男子越是抬头向上,面露微笑,享受雪花给自己带来的痛楚,这场雪就下得愈加猛烈。

直至最后,落下的雪来不及融化,新降落的雪花又至,一点点地将裸身男子整个人都给掩埋在雪中,赫然成了一个雪人。

良久,雪堆再无动静。

就在这时,从城门上飞落下一位带刀男子,正是腰间挂着雪莹刀的刘草。

在他轻飘飘地落地后,一把抱起躺在雪堆旁喘着粗气动弹不得的陵阜,使出一招梯云纵,竟然能在如镜般光滑,无借力之处的城墙上如履平地。

而就在刘草正努力带陵阜脱离险境之时,雪堆突然动了一下。

刘草自然有所感应,心中清楚,若是继续抱着陵阜上墙,定然会被后来居上的那人给拖拽下来,到那时两人都走不掉了。

他只好将陵阜往上一抛,大喊一声:“小的们,接好了!”而后自己则往下方,朝着地面沉沉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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