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狂暴的西南风从渤海湾吹来,飞沙走石,人都站不稳。
大家正在间苗,背后突然传来孟大愣子的叫骂声:“这是谁干的?像他妈王八啃的一样,把他妈苗全给拔了,剩下的全是稗草!”
大家一看是两位女知青干的,都无话可说。
听到骂声,两位女知识青年都吓哭了。
孟大愣子哪管这些,足足骂了十几分钟,然后拂袖而去。这种极不尊重人格的事情在小队里经常发生,社员们
见怪不怪,可车宏轩却觉得难以理解。
1975年6月份,小队分摊到一项防洪任务,到几十公里外的小树林子村给太子河改道。农村人管这叫抬土,非常累,没有人愿意去。
出乎大家意料,车宏轩第一个报了名,其余的九个人干脆抓阄。
这次去了半个多月,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
累不要紧,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住处,土炕非常潮湿,垫上稻草就人挤人地睡觉,老鼠经常在人身上爬来爬去。
车宏轩将这段艰苦日子全部记录下来,并且在工地干活的时候还写了好几篇新闻报道,因为文风朴实得以在工地的广播中广播了,有两篇还上了报纸。
一九七五年六月初,随着最后一块地稻田插秧结束,小队实现了不插六月秧的大干口号,农忙结束,正式进入农闲季节。
车宏轩找到孟大愣子,建议说:“到了农闲的时候,我们应该搞点副业,增加一些收入,也顺便解决大家没活干的问题。”
孟大愣子“嗨”了一声说:“菜园子还可以,能出点钱。可砖瓦厂不行,今年沙子拉不出来,干不了活。”
“沙子南河沿里有啊,可以捞出来。”
“能行吗?”
“我去捞,然后用土车子送到砖厂去。”
“不用送,你把沙子捞到岸上就可以,我派大车去拉,关键是能不能捞出来?”
“肯定没问题。”
“你去试试,如果真能捞上来我马上安排砖厂开工。”
“还有,村南的大土坑应该修建一下,放水养鱼。”
“你如果能把沙子捞出来,明年我就让你研究养鱼的事。”
“放心吧,我马上去!”
“行,一会我也去看看。”
车宏轩立即回家收拾东西,推着土车去南河沿。
这时候南河沿水很浅,河底沙滩上水不过脚面。
车宏轩拿了几条麻袋,装上沙子,在沙滩上堆起个平台,将沙子用铁锹捞起堆在平台上控水,准备第二天再装袋背到岸上。
为了一探究竟,孟大愣子特意前来了解情况,见车宏轩已经堆起一堆沙子,他脱下鞋,卷起裤脚淌水过来。
孟大愣子抓起一把沙子捻捻,拿到眼前看看,高兴地说:“太好了,这是水洗的沙子,比沙岗子上的还干净,不含土。”
车宏轩捧起一把水洗洗满是汗水的脸,然后得意地说:“明天水干了我就背上去,其实这很简单。”
孟大愣子高兴地说:“你就干这个,能保证砖厂够用就可以,不用太累。砖厂用沙量不大,只是在打胚土的时候怕粘才用一些,就像家里做馒头时要洒上一些布面,一般来讲有五大车就够用一年的。”
“没问题,我会在连雨天到来之前准备好五车沙子。”
“那就太好了!我明天就安排砖厂开工。这个干完了你就给我研究养鱼的事。如果这两件事你都干明白了,从今以后你就主抓副业。”
“谢谢孟队长!只要我们群策群力,实干、苦干加巧干,一定能把我们小队的经济效益搞上去!”
“好好干,当今社会绝不会埋没人才!”
从此车宏轩每天就在南河沿捞沙子,既不累也没人管。天天都有很多闲暇时间,他每天都可以坐在老榆树下看好几个小时的书。眼睛累了,便站起来看看蓝天白云,看看如海的绿野,看看远方影影绰绰的令人遐想万千的群山。
在这美好的时候,他也会经常拿出小本本写上几首小诗,宠辱皆忘,令他心旷神怡。
但是,每当过后再看自己写的小诗,感觉差距太大,拿不出手,所以并没有投稿,也没有保存下来,很遗憾。
有一天傍晚,车宏轩干完活了正在河里稀里哗啦地洗澡,岸上突然飞来土块砸在他身边,溅起一片水珠。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娇美的王秀,他一下坐在水里。河水很浅,仅仅能淹过他健壮的大腿。
王秀穿了套白色布拉吉,一张皓月般的脸在夕阳下笑成了红苹果,一边用右手的食指划着脸一边说:“喂,还能行不,无法无天啦?”
车宏轩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天,你怎么敢自己跑到这里来,多危险?”
“你在这里呢我怕什么?”
“路上呢?以后一定要注意!那条小路很背,两边都是庄稼,被坏人吓到了我可担待不起!”
“没想那么多,从学校骑车子就过来了。”
“下不为例。”
“你净吓唬我,哪会有什么事?”
“小心点没坏处。我每天都洗个澡才回家,这个时间没人来,哪知道你竟然神不知鬼不晓地跑来了。”
“没事,我不怕你。”
“我就洗好了。”
“我看社员们早就回去了,你自己干活干嘛还这么认真?”
“这你就不明白了,别看是我自己在这里干活,上下班自己说了算,其实这是个假象,一百双眼睛在盯着呢。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有很多选择;我不行,我被画地为牢,生为农民,死为社员,离不开这块土地。因此,我必须把每项农活干好。如果我想在小队有所作为,必须得到大家的广泛认同,这就需要我不能放弃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大家都认为我能保证砖厂的用沙就很不错了,可我决不这样做,我要为明年砖厂准备好沙子。社会是什么?丛林法则,物竞天择。”
“看来你的理论水平有长进,道出了人生真谛。”
“现实迫使我更加现实。”
“我带给你个好消息,也许会让你高兴起来。”
“什么好消息?”
“我要去大连上大学了,学英语,毕业了回来当老师。”
“确实是好消息!小妹妹,哥哥为你高兴!”车宏轩心里却想:“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哭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谈得上高兴?”
“谁是你小妹妹?胡说八道!我去读书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车宏轩洗洗,穿好衣服说:“我好了。这样,你等我一会,对岸那片蒲草南边的一小片矮的油绿油绿的是这两天长起来的水芹菜,我去摘了,我们拿回家去包饺子,算是庆祝你金榜题名。”
王秀问:“我要是不来你就不能给我家带回去?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总不去我家?”
“没看到我在这沽名钓誉吗?”
“我不在这里等你!钓鱼的时候那么深水你都能背我过去,现在为什么不行?背我去,我要看看水芹菜长得什么样,自己采摘。”
车宏轩只得背她过河去。
回家的路上,车宏轩说:“事已至此,我想把话跟你说清楚,你还是做我妹妹比较好,有些话我们就不说破了,你明白的。”
“你啥意思啊,嘚嘚咕咕的!”
“认真听我说,我不想再去影响你的生活,你也不要因为我背上沉重的包袱,完全没有必要。我们能够保持这样一种兄妹般的关系,我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什么都不怕!不过,最气人的是你有时候太不听话,自以为是,我怎么说你怎么答应,到头来还是我行我素。告诉你,这个毛病你必须改!”
“你不怕委屈吗?”
“怕什么,你现在干的不是很好吗?成了孟大愣子的红人,还有人说你要当小组长了。我们学校的女老师都嫁给了农民,哪家不是生活的很幸福?”
车宏轩笑了:“不知道你的这种决心能坚持多久,一定要让我苦苦等待吗?”
“怎么了,急着去找周晓媞?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不要拿人家开玩笑!”
王秀嘻嘻笑了:“跟你开玩笑!真的不能离开你,否则我会疯的。对了,开学的时候你得去大连送我,得想办法把自行车也带上,读书的时候也方便啊!”
车宏轩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莫名其妙地笑了。
两人并肩而行,但挨得不是很近,看来谁都在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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