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殿下惯常仁慈温和,虽觉张良人跋扈无礼,但为免争闹,尚且轻言细语与张良人理论,张良人竟说说皇后无可救药,太子殿下必会受皇后连累身首异处,张良人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诅咒之辞,皇后才被气得犯了旧疾。”

“张氏若真如此跋扈,按律当以大不敬之罪处死。”谢夫人冷声说。

瀛姝眼观鼻鼻观心,她知道皇帝是决计不会将张氏处死的,江东张毕竟是八姓权阀之一,而张氏也不可能蠢到这样的地步,否则刚才就不会冲谢夫人喊冤了,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收场,果然,她立时又听谢夫人道:“不过本宫早前看张氏那情状,或许是受了冤屈也不一定,虽然现在不能打扰皇后殿下养病,陛下还是应召张氏入内与罗女史对质。”

瀛姝才知道女史姓罗。

现时宫里的女官其实品阶职责没有做出细致的区分,除了女史便是女仪,女史中既有总管某个宫署的大女史,又有听令于皇后、三夫人、九嫔的小女史,不过小女史的职品又并不一定区别于大女史,而女仪虽然在职名上有别于女史,实际上的职品责务又并无明显区分,又无论是女史还是女仪,乃至于宫人宫婢,只要不是宦官,理论上来说都有可能因为被皇帝宠幸后,转变成为嫔妃。

显阳殿里现在这位罗女史瀛姝前生对她是毫无印象的,虽重生后提前入了宫在显阳殿里见过,虞皇后也不会冲她们特地引荐罗女史,谢夫人更是没有提起过此号人物。

可眼下,谢夫人竟然要让张氏与罗女史直接对质

瀛姝大约知道上辈子她为何对这个罗女史毫无印象了。

司空通很感激谢夫人搭来的台阶,他连连颔首:“的确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瀛姝肉眼能见罗女史终于不那样从容了,交叠在小腹上的手指抽搐了几下,鼻翼的翕张明显得有点像是在汲鼻涕。

张氏赤足入殿,行了跪礼,果然是完全不同的说辞。

“傍晚时,宫人秉善告诉妾身皇后殿下觉得身体不适,且提醒妾身既住在显阳殿受皇后殿下照庇,理当拜问殿下安康,侍疾以尽本分,妾身听这话后,尚还担心反而会烦扰殿下歇息,秉善又说殿下常因心中郁怀而不适,难以静息,倒是身边常有人开解劝慰才能缓和,秉善本是皇后殿下的近侍,妾身对她的话信之不疑,于是才前往拜问侍疾。

谁知妾身刚才至殿下的榻前,殿下便称胸中闷痛,罗女史不由分说怒斥妾身冒犯了殿下,张罗着请医不说,立即又遣了宫人去请陛下,说要请陛下来责斥妾身,妾身为免受到陷害,才跪于显阳殿前,想早一步面圣禀报实情。”

小彭已经听呆了。

她刚才听罗女史一番话,正惊奇张良人竟然如此狂妄跋扈,现在又听张良人的一番话,竟然又有天渊之别,她就分不出真伪来了,下意识看向瀛姝,于是立即又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起摆设来。

“张良人,显阳殿内如此多的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的确说了那番大逆不道的话,而且你交待秉善关注谢夫人行动的事,秉善也必会如实陈述。”罗女史强作镇定。

张氏也不甘示弱:“陛下、夫人在上,妾身孤身入宫,是皇后殿下主动召妾身住在显阳殿,秉善也是皇后殿下安排服侍妾身的宫人,显阳殿内的宫人自然都会众口一辞,望陛下、夫人明断。”

瀛姝就想:这时候,皇后也该现身了。

果然就听气若游丝的一声:“陛下,莫须问了。”

皇后已不知何时从内室出来,被两个宫人掺扶着,颤危危地绕过外堂那排十六扇的巨幅画屏,这样一副活像是鬼门关前打过转的病弱模样,皇帝当然不会让她跽坐着,赶紧的嘱咐:“还不搬出一张榻来,皇后也莫拘礼了,你就垂足坐在榻上吧。”

说是榻,其实就是床,不过是比晚间睡卧的床要小巧轻便许多,易于搬动,俗称便床,一般却不会摆置在厅堂里,但早有宫人其实已经把便床备好了的,趁着皇帝的话音就抬了过来。

“小事而已,我今日因犯了旧疾,本也不是张良人的错。”皇后喘着气,意图把这件事含糊过去。

瀛姝无话可说。

往年她倒也见过几次虞皇后,甚至还见过谢夫人当面顶撞虞皇后,瀛姝从不替虞皇后抱屈,一来是因为她本就不爱掺合后宫女人们的事,再则,她其实看不惯虞皇后总是懦弱窝囊的模样,虞皇后自己都不为她自己理争,一大把年纪了还总是装委屈博怜悯,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尊威么?

依瀛姝现在的见识看来,虞皇后是真的脑子不清醒。

这件事,如果没有谢夫人到场,虞皇后还能含糊过去,在张氏跟前扮回好人,但谢夫人人既然已经来了,张氏又显然并不像虞皇后想的那么愚蠢,这样的情势,哪怕皇帝陛下乐意配合,谢夫人及张氏也不依。

没错,瀛姝已经猜出这桩事故的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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