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适的阵风,宛如一双双女人的手轻柔地抚过后脑的发丝。

安杰丽卡睁开眼睛,入眼是冰冷的沥青地,自己正趴在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因龟裂而凹凸不平的地表硌得她肋骨生疼。

这是哪里?

少女抬起头,酥麻的感觉自每一个关节处遍及全身,全身肌肉酸痛,好似昨天刚跑了趟全程马拉松。

她双手撑住地面,艰难地把自己翻过身来,眺望四周,只见天空阴沉沉的,跟雾城大多数日子一样阴云密布,阴沉的天幕下是一栋栋形同废墟的建筑物,灰白的灌木杂草在石缝间丛生着,凉风呼啸着穿过建筑空洞,发出阵阵鬼哭般的“呜呜”的响声。

街道边种着两排干枯的绿化芒果树,干巴巴的叶子毫无抵抗地被风儿梳落,“沙沙”地摩擦着粗糙的沥青地面。

忘记这是哪里了,但总感觉,好熟悉。

安杰丽卡站起身来,发现身上穿着条孩子气的白色连衣裙,当然此刻上面全是污水留下的泥印。

她撇了撇嘴,把脏兮兮的手往裙摆上擦了擦,手心却传来一阵刺痛,她吸了口凉气,不由举起双手把手心摊在眼前,只见白嫩的手掌已被磨破了皮,血淋淋的伤口覆满了泥水。

手好小。

而且平日练剑留下的老茧也消失不见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视线从手心游移到胸脯上。

一马平川,蜘蛛侠看了都摇头的绝壁。

嗯,看来我不知怎的回到小时候了,是梦境吗?不过这身体总感觉不对,我小时候长这样?

月光自云翳间撒落,枯树旁歪七倒八的路灯闪烁着,在少女视线落到它们身上时,突然间次第亮起,两排昏黄且不时闪烁着的光线一路向前延伸。

安杰丽卡深吸口气,按下满腹的疑问跟随着灯光向前走去。

一路上的废墟渐渐变成了高大的楼宇,但都暗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一些很眼熟的方块字招牌挂在高楼上,她莫名觉得这些字应该是能发出霓虹灯光的,当然,现在它们都安静了下来,隐藏在黑暗中。

道路尽头,是一小栋静静屹立在马路中心的五层楼房,它外表焦黑焦黑的,猛烈的火焰曾将它吞噬。

安杰丽卡觉得它很熟悉。

她靠近了楼房,空无一人的楼宇里,传来人们熙熙攘攘的生活音。显像管电视沙沙的雪花声,楼道间柴火炉噼噼啪啪的烧柴声,邻家婴儿的哭闹声,楼上男孩子打篮球的拍地声,中风卧床的爷爷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声……

少女睁大了眼睛。

啊,对了,这里是我前世生活的地方。

在她意识到这一切的瞬间,烽,火焰再度燃起,日常的生活音骤变成铺天盖地的惨叫,通红的火舌自每一处窗口里爬出,肆意舔舐着它能点燃的一切东西。

“啪滋,啪滋……”

油脂燃烧的滋滋声,还有人体被炙烤的恶臭味。

啊啊……

安杰丽卡呆站在原地,她蓬松洁白的连衣裙在火焰中燃烧着,火舌毫不留情地啃咬着她的肉体。

一动不动地,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这件裙子,是她瘫痪在床十多年的爷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是她那一边辗转在各个工地搬砖谋生,一边服侍着没有行动能力的爷爷,帮他穿衣、洗脸、吃饭、上厕所、洗澡的爸爸挑选的,用爷爷的救助金。

裙子很孩子气,样式像童装,她穿着裙子,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哭。

爸爸以为那是喜悦的泪水,但不是。

那天,爸爸本应该解脱的,还有爷爷也是。

为了这一天,爷爷背着爸爸,哀求了她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她用书包偷偷带回了一大包木炭,笨手笨脚地倒进过年亲戚送的蛋卷罐里,待夜深人静后来到爷爷的房间,哭着叫醒了他。

爷爷对着她虚弱地点了点头,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点燃木炭,然后关上门,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她是笨蛋,是白痴,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是个连点火都做不好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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