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句话就有些冷了。

阿兹尔没有回头,说:“请放心将军,甲古是我的校长,也教授过我神河的知识,无论怎样,我都敬重他。”

曲率引擎启动,黄色飞船一瞬间化作流星,消失不见。

摩尔原本微笑的脸慢慢变了,他有些恼怒的骂了一声:“呸!浪费!”

塔图因星系又恢复了平静,基兰等人带着甲古回到了神河学院。

校长办公室里,丁格黑顶着难看的脸色骂了甲古两个钟头,而后者也只是低着头默默承受他的口水。

好不容易气消下去,基兰赶紧把他哄去休息。

丁格黑走后,屋里只剩下了基兰、摩尔和甲古三人,他们像是分别代表了一个人青年、中年与老年三个阶段。

“我听说了你所谓的听证会和拉拢计划,真是好嘴脸啊,你导演了一出多么难看的闹剧!要不是我,神河人的脸就被你丢尽了!”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摩尔黑着脸盯着甲古,“我们把你安排在这里,就是想着你曾为神河做出过贡献让你来这养老!可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还害我白丢了一艘飞船!”

“为什么?为了神河的未来!”甲古压着声音说。

“什么神河的未来?”摩尔的表情有些戏谑。

“你难道没看见阿兹尔的样子吗?你难道没看见录像里他对付那些机械人时显现出来的威力吗?”甲古因为激动带了几声咳嗽,“我们怎么能容忍下级文明有这样的力量?”

“那样的所谓力量,宇宙里到处都是,你都知道是一个下级文明,竟然会担心他能威胁到我们?糊涂!你老的大脑皮层都锈上一层渣了!”

摩尔不屑的说,“你的报告我们早就收到,不回复,就是希望你不要这么杞人忧天,可是一天不管你竟然就搞出这种蠢事,简直是丢神河的脸!”

“飞升者技术……”

摩尔直接打断他:“用不着提什么技术技术,你只需要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来自下级文明的贱种,没有神河文明的引导,他们的文明发展,怎样也逃不过溃烂成宇宙尘埃的命运,担心这种程度,甚至将之视为威胁,你是被什么地方的驴同化了吗?”

“我说了,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一场丢人的闹剧!你竟然以为我们会需要一个下级文明的技术来……”

年轻军官的话音未落,甲古直接拍桌起身,力道之大,直接让这张桌子断成两截。

他指着摩尔的鼻子,咬牙说:“那个孩子,是我见过最努力的学生,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从来就没认为过他是贱种!他也绝不是!”

摩尔被甲古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吓了一跳,他踉跄起身,下意识就想躲到基兰身后,但还是强撑着抖了抖衣服。

他并没有上过战场,只是出身于一个上级的贵族家庭,并且获得了超级基因,又通过人脉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而他身上光鲜亮丽的军装,也与甲古那身老旧起褶的旧衣对比显明。

“好吧,既然你说他不是,那他就不是。”摩尔咽了咽口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你也没资格再继续做校长了,而且,你那身衣服已经没人穿了,脱下来吧,不适合你。”

摩尔走后,甲古坐会椅子上喘着粗气,基兰伸手点了点被拍断的桌子,桌子立马恢复原样。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帮我吗?”甲古问他。

“是。”基兰没有回避。

“为什么?”甲古接着问。

“因为没必要,你的想法没错,可是不该做,对那孩子不公平。”基兰说,“跟丁格黑教授一样,我也是个学者。”

甲古叹息一声,沉默良久,窗外天色已晚,晚霞如同浓烈红酒,馨香芬芳,醉生梦死。

“我是一个旧时代的人,可以在神河还辉煌时死去,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在下级文明眼中,我们就是上天,将军。”

这是基兰头一次叫甲古将军。

甲古看着窗外,只留给基兰一道背影,所以他看不到他的神情。

夕阳的余晖落在那身旧军服上,开裂的线扣和褶皱很丑,摩尔说得对,这身衣服早就过时了。

卡尔并没有与阿兹尔做出最后的道别,但他还是在基兰那里得知了阿兹尔平安返回的消息。

他很开心,也很难过。

金发少年独自坐在楼顶,头顶有一只金色的雄鹰鸣叫盘旋,不知道为什么,卡尔总觉得以后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期的孤独。

无人作伴。

“再见了,阿兹尔……”

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这是落日,也是落幕。

三百年后,神河文明的某处不知名星球上举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

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泥泞,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

仅有十几个皱纹和枯树皮一样的老人出席,他们身上统一穿着早就被淘汰的黑色制式军服,铺满胸口的勋章,讲述了他们作为军人那段艰难又浪漫的战争岁月。

他们出生在神河最灿烂的年代,满怀雄心与骄傲,也在战场上创下了丰功伟绩,曾意气风发美人入怀,曾凶名赫赫杀人如麻,却在暮年时偏居一隅,与山林清风为伴。

那位曾领导他们闯荡宇宙的将军,此刻已悄然的躺在深埋地中的棺材里。

最后一次摘帽致敬后,老人们神情哀伤的互做告别,再也没有人提起当年的热情,他们只是住在这里,等待生命的流逝,然后重复一遍简陋的葬礼。

和这些老人一同出席的,还有一个和他们腐朽气息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他身着蓝袍,面容俊逸,身上沉着的气质与他的年纪非常不衬。

葬礼散场了,只有这个年轻人还驻立在墓碑前。

这是一场在清晨举办的葬礼,因为甲古说他想看日出。

基兰就陪着他一起看。

天际渐白,日出了。

晨光中,一人一碑的剪影像是从宇宙里无意撒下的油墨,他们不发一言,静静等待太阳的升起。

地上的影子越拉越短,基兰的蓝袍被吹起了一角,这阵凉风同样也卷起一掊沙尘。

沙尘落在墓碑前,为他盖上了最后的幕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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