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冬,风雪压人,南李镇,呼呼的北风,似要把山神庙本就破旧的窗子彻底吹烂。

北方透过窗子,钻入山神庙内,把那只剩下半颗脑袋的神像,吹得也摇摇晃晃。

神像斜后方,山神庙角落处,铺着厚厚的杂草垫子,一个面色紫红,双颊凹陷的少年郎,此刻眼神有些呆滞的坐在草甸上。

他身上披着破旧的棉衫,露在外面的手上,长满了冻疮。

而此刻,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己的脑袋的前半部分,长满了青茬,后半部分,则留着一条辫子?

少年抓着那条辫子,眼角诡异的抽动了几下。

不自觉的低声喃喃!

“大清朝,还没亡呢?”

“转世投胎,是这么个投胎法子吗?”

“我在寺庙里拜过菩萨啊,下辈子,一定去个有钱人家……”

少年,环视着,周围破烂的山神庙。

觉得事情发生得太过荒唐。

少年的记忆,不自觉的闪回到七天前。

他叫沈默,七天前,他还在2023年的6月,刚刚研究生毕业的他,在首都找了一家公司实习,尽心尽力……那天他下楼去给顶头上司买咖啡,刚要过马路,一辆失控的皮卡车,闯了十字路的红灯,直接就冲他撞过来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看见的已经是躺在太平间的自己。

他成了鬼魂。

他的意识时轻时重……模糊间,他看见了从外地赶来的父母,他看见妈妈,在医院,对着白墙,哭得撕心裂肺,他看见父亲,安顿好妈妈后,去医院的楼体缓台,吸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他还看到了其他的鬼魂。

有的神色凄哀,有的暴戾,有的和自己一样,茫然无措。

那些鬼魂,有的跟自己说。

七天!!!

七天之后,他们就会被鬼差带走,轮回转世。

但是也有鬼魂,冷笑着辩驳。

跟本就没有转世轮回,阴曹地府之类的都是假的。

七天之后,他们会到达的地方,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怨憎也没有离别,那里人人平等,去往的地方,是虚无,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默不知道哪个鬼魂说的是对的……他只是飘荡在父母身边,生前他从没有细致的端详过父母的脸,死后才看清两个人的沧桑。

时间过得很快,七个昼夜,也不过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在第七天,第一百六十八个小时的时候,沈默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他不知道是会有鬼差,来带自己离开,还是真的会去往,那无悲无喜的“死无葬身之地”!

之后,第一百六十九小时。

他睁眼所见,便是这风雪环绕的山神庙。

有零碎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里,星星点点的闪过。

那些记忆的碎片,不属于沈默,而是属于这个留着辫子的少年。

少年叫,李枕清,北李镇人,家里本是北李镇的有名商贾,家中,还曾出过一位京官——汉军秋官正!

奈何近年家道中落,再加上,前些年,洋人用尖船铁炮,轰开了大清的“龙门”,世道一下子变了。

李家原本做的海航运输生意,更是一下子举步维艰,但是压死李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还是两年前,李枕清的大哥,在掌舵家中商船,下南洋采买时,在海上,和洋人的大船起了冲突。

那次冲突具体的前因后果,沈默,在李枕清,破碎的记忆里,并没能看得清楚。

他只看到了,在那场冲突后不久,李家祖宅,烧起的滔天大火。

大火过后,一地荒凉。

李家族嗣,除了李枕清外,皆在大火中丧命。

曾经的贵家公子哥,一下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街头乞儿。

甚至流离失所,从北李镇,跑到了南李镇,躲在这风雪环绕的山神庙——残垣断壁,当年笏满床;满目萧然,曾为歌舞场……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沈默此刻,不免有些唏嘘。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破旧棉袍,在那棉袍中,竟然还有一块异物凸起,沈默把那块“异物”从棉袍里拉出来,竟还带起几缕棉絮。

那块“异物”是一本老旧的……《春秋》!

这个叫李枕清的少年,在被冻死在这“山神庙”前,怀里还捧着书册,所期望的,应是考取功名,为他被灭门的家族,讨一个公道。

沈默叹了口气,把那本《春秋》扔在一旁。

之后蹒跚的从草席上爬起。

呜咽的北风,从山神庙的小破窗口吹来,吹动那本《春秋》,把《春秋》吹至最后一页。

沈默在书册的最后一页上,看见一行暗红色的工整小字。

“咸丰六年,腊月十六,枕清,勿忘家仇!”

沈默皱起眉头。

“咸丰六年?我记得咸丰皇帝,好像是,1850,1851年继位,咸丰六年也就是……1856年!”

“我嗝屁之后,回到了,一百八十年前?”

“天命所期,难道我重生的重任,是改变大清朝?”

“不应当……我没许过这方面的愿望啊!谁他娘的想回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年代啊!”

而就在沈默喃喃自语的咒骂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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