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说,陈年你最大,将来你毕业了,能赚钱了,我们就能轻快一点了。到时候,你先读完书,然后和我们一起,再供你下面的妹妹弟弟。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家里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了。一家人,就是一个整体。家人齐心,就会越来越好的。

顾父说,陈年,你不是男孩,胜似男孩。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你能扛事,很多事情,要多担一些。你妹妹柔弱,陈彦又不说不讲的跟个闷葫芦似的,陈沫还小,还不太懂事。家里,你得多承担一些。

顾父说,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读书出来,都捧上饭碗了,我和你妈也就算熬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就什么都不干啦,你们一个个,每月都给我们一定的钱,比如每个人给五百或者一千的,这样,我们就净等着享福了。

顾父笑着说,如果你们不孝顺我们,你们不赡养我们,我就跑到你们的单位去找你们的领导,如果你们不知道父母的恩情,变成白眼狼,我就到你们的家里去,抓一把灰放到你们的锅里,让你们也吃不成。

顾父说,顾父说,是的,顾父说了很多很多。从顾陈年他们很小的时候,每天每顿饭的说,到后来寒暑假见面,逮着机会,就不失时机地说。

说了无数次,说了很多年。

……

顾父有太多的思想和行为,已经深深地根植于顾陈年的大脑了。如同烙印,刻在了顾陈年的每一寸骨头里。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顾陈年的班主任看她的状态堪忧,曾经一度找她聊过。

大班说:“顾陈年,你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呢?你知道吗?蜗牛背着很重的壳,是行走的很慢的。你心里的包袱太重,身上的压力太大,你的状态就不能稳定。抛开那些没用的东西,丢掉包袱和枷锁,轻装上阵吧。这样,你会活得轻松一点。包括学习,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顾陈年心里羞愧,难为情。

那个时候,顾父正逼着她再跟老师提提看,能不能再申请那三百块的困难补助。她还不知道如何向老师开口呢。

哪怕她反复告诉过父亲,已经申请过一次的学生,不能再申请了。因为学校不可能只照顾她一个人,要普及很多同学的。但父亲还是让她再找找老师,再开口试试,万一可能呢。就算实在不行,也没损失不是?开口说句话,有那么难吗?

顾陈年知道老师说的是对的,可很多东西,十多年,已经深深地砸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了。大脑里、心里,也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真想抛开所有的一切,真想什么都不记得啊!

好累。活着,真挺累的。

为什么一定要努力学习?为什么一定要给妹妹弟弟们做个好榜样?为什么一定要牢记父母的恩情?为什么一定要考虑家庭整体,顾全大局?为什么一定要不是男孩胜似男孩?为什么一定要扛起来很多事情,哪怕那些东西自己根本不擅长,扛不了,也扛不动?

顾陈年其实很烦躁,但她把种种烦躁强行压制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表面上,还要尽量维持波澜不惊。

苦难是留给自己的,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展现在外,因为谁也不会真正关心。

示弱,要看对面的人是谁。有谁又真的会对别人的痛苦和艰辛感同身受呢?

父亲说了,生而为人,特别是农民,本来就是活得艰辛的。所以,要活得坚韧,像蒲草。草的生命力是顽强的。蒲草韧如丝,春风吹又生嘛。

草根的命运就是如此喽。

出身改变不了,但生活是靠自己创造的。只要你够勤奋,只要你够努力,就有希望。懒惰的人,会吃更多的苦。懒惰人的苦,还在后头呢。

日子就是要先苦后甜的。

要学会坚持,要足够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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