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转身触到了墙忽然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就那样跪在地上哭,没有多大的声音却哭得快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她从来没有那样难受过。

后来再想,自己不过是把别人即将经历或慢慢分段经历的事情聚集在一起经历了而已。生老病死不问早晚,皆是人之常情。悲欢离合念久了,却恍然发现不值得曾经如此悲伤一场。

二十五岁的陈剑站在原地,却总是感觉自己还在往前行走着比常人更遥远的人生。她曾经一度希望生命能够更长久一点,久到足够等待。

过了二十三岁生日之后她便学会不再奢望。噩耗之后父亲曾一度消靡,但最终仍不得不走脱。每个回到过去的过程相比现在的模样竟是如此艰难。这一切带给陈剑一种时间从来没有流动,只是不断在回旋重播的错觉。人本就没有变化,变的只是心态而已。

所以她在去烟火祭的路上,不可抑制地思念起八岁的时光。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憧憬这是一场料得到结局的轮回。倘若回忆有了因果,她也不会白念旧一场。

她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让人产生审美疲劳的烟火祭,她的目的不过是温习回忆。有些东西赤裸裸地横在面前,她终究是逃不掉。

然而她最终还是等到了九点半的夜晚。一成不变的拥挤的人潮却让人感到虽跻身于其中却格格不入的错觉,没有不期而遇的感觉总是孤独的。

就像她曾在来之前幻想过跟李斯重逢的场景。少年穿梭在汹涌的人群中,单手插进裤子的左半边荷包,在震耳欲聋的烟火绽放声中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他喊她赵高。他走近她。他俯身把她拥在怀中。

没有好久不见。也没有我回来了。东京夜空的绚丽跟缠绵悱恻的恋人们一样令人痴迷。他和她就那样安静地拥抱着,一言不发。

她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再也数不清被点燃的星星。整个世界就在怀中,不敢再多奢求什么。

她也一定要安静地用微笑取代泪水。

清冷的风恣意地吹着,枯黄的草叶瑟瑟发抖,陡添了一抹苍凉。原已是深秋。

远处那片荒凉得可怕的原野上,兀地响起了枪声,尖锐的声音刀子般划破了天边绵绵云彩。惊起一片鸟雀叽喳乱叫,在血染般的空中乱舞,随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想不到你还活着,李斯。”蒙恬压低的帽檐下浮起一抹阴森的笑,举枪指向一棵枯树,冰冷的目光锥子般刺向树干,叫人不由发颤。

树后的身影战栗了,苦心设下的陷阱终究还是被识破了啊,他无奈地笑了笑。抬头仰望满天的火烧云,那似血的颜色,更显悲壮。

故事要结束了么?不,不可以。脑海里浮现起一连串的画面,画面里微笑的那个人儿,是他割舍不断的牵挂。

“砰,砰,砰……”蒙恬扣动了扳机,数颗子弹一同袭来,他紧贴着树干,强迫自己镇定。

嚓,嚓,干枯的落叶伴着蒙恬的脚步,脆裂成粉末,在风中掀起烟霾:“你逃不掉了,李斯。”

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动了几下,难道会是Vodka?王翦紧张地思索着对策。可从灌木丛中探出的身影,分明是赵高。她的乌黑的长发挂着些许草叶,显得有些凌乱,微蹙的眉头下,海蓝色的眼眸里闪着点点泪光,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赵高,快跑啊!王翦拼命朝她打着手势,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小笨赵高?

不,王翦,不管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生死都要在一起。她慢慢捋起衣袖,摆出了迎战的姿态。你知道么,我不愿意你总是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普度众生,我认识的王翦,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总想把危险留给自己,却不知道,这会让我多担心。

王翦掏出手表型麻醉枪,将本要射向蒙恬的麻醉针,无奈地瞄准了赵高。对不起了赵高,睡一觉吧,梦醒,一切都会好的。我真的不能,绝对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伤。看着赵高软软地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眶有些酸涩——放心吧赵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因为守护你,已是我一生的习惯。

将她抱到草丛中安置妥当,回身面对蒙恬黑洞洞的枪口:“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伤害无辜的人,你的对手,只有我。”他望着蒙恬,一字一顿地说。

“那便如你所愿吧。”蒙恬冷冷地说,“砰”地一声,枪口便涌起和着硝烟刺鼻气味的白烟。

王翦淡淡一笑,一个侧身躲过了蒙恬的子弹。水果察和FBI的人正往这里赶呢,再拖延一点时间,你就等着被绳之以法吧。

他奔跑着,翻滚着,跳跃着,竭力与蒙恬周旋。荒芜的原野上,不算壮硕的身影渐渐隐在那抹枯黄间,不屈如同那野火烧尽,春又重生的野草。

尽管拼尽全力,却还是身中数弹,血一点点殷红了他雪白的衬衫,格外刺目。生命如水滴,仿佛正从深深的伤口中流逝,他的身体越来越软,终跌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面对蒙恬的步步紧逼,已无招架之力。

水果车的呼啸近了,更近了,一声声叩击他心房。模糊的视野里,车灯的闪烁给他照亮了希望。

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既然已不能回头,那么就选择同归于尽。银色子弹冲出枪膛,便已了无了退路。“如果可以确实的让你毁灭,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他说过的,亦很愿意做到。

望向小赵高藏身的树丛,嘴角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再见了赵高,这一世我们或许情缘尚浅,请相信一回,来生我一定天天陪你。

蒙恬慢慢扣动了扳机,带着一丝鬼魅的笑意。枪声响,炸开的不是子弹,而是白色的烟雾,迷住了王翦的眼,锥心地疼。身体支撑不住渐渐向前倒下。

越来越迷离的意识里,他终于听到赶来的水果方给蒙恬戴上手铐的声音,那声脆响,是他画下的圆满句点。

欣慰地沉沉睡去,思绪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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