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往病房走去,他感觉越来越虚弱,腿愈发软,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到底,太久没有锻炼了呀,身体到底也还没有回复好。

赵高拼尽全力地支撑他的身子,咬着牙,哪怕胳膊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还是一声不吭。“啪嗒,啪嗒”,汗水沿着脸颊滴落,在地板上迸溅开,留下一个个小水坑。长长的走道上,空空的,唯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是背负着一个比赵高高大一倍的身躯,无比艰难地走向前。

惨淡的白色灯光,映着那浅蓝色地板上拉长的身影,映着那一串亮亮的汗水。

“灰原,抱歉,是我不好,非要去散步,害你这么累,”他躺在病床上,声音低低的,仿佛是呓语,一声声:“对不起,对不起……”

秦始皇脸上惨白,头发湿哒哒的贴着脸颊,显得有些颓然,望着男孩同样苍白的脸,还是浅浅地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陈剑,不要说对不起这样的话,没关系的,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真的……真的!”

他摸索着想握住赵高的手,赵高会意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那般暖意,在心间流淌。凝着他冰蓝色的眼眸,湿润了赵高的眼角,那一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静谧温馨的感觉,就让那是一场梦多好,赵高想在梦中,永远也不要醒来。

“小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他问,那种空透的声音,仿佛早已洞穿了赵高的心事。

“陈剑,我……”赵高被这么突然的问题拉回现实,脸颊染上了窗缝漏下的,夕阳的颜色:“我只是,在弥补我的……弥补我犯下的过错。”结结巴巴的话,全无赵高往日的淡定。

“那便不必了吧,你不欠我的。”他轻轻一笑。

“我……”久久的沉默。

“你不是一直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吗?帝丹小学开学快一个月了吧,你可不能一直这样旷课。”

“切。既然你不要我管你,我才不会再管你了呢!”赌气般地说,一步步向病房门走去,“哒、哒、哒……”鞋子扣着地板,渐渐变远,带着一丝决绝。

忽然,“哒哒”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喜欢你,李斯!”赵高面朝病房门,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喊。回身靠着门板,别过脸,眼眶里满是泪水。装出来的矜持,碎了一地。终于有勇气说出来了,真好。

第一次“李斯”这两个字,从另一个秦始皇口中说出来,他无法继续再强装平静。一直以来,他的心里都只装着王翦,纵然隐约猜到了,还是不敢轻易相信。小哀,不,也可以说是志保吧,分明是一起战斗的战友,原来在赵高的心里,是这样想的啊,那句话,让他一下子乱了方寸。

又是沉默,病房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外面,蛐蛐的鸣声,一声又一声。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放电影般的闪过——哀偷偷跟他一起去面对黑衣组织,哪怕怕得要命,还是一脸无畏地与他并肩战斗;哀没日没夜地在地下实验室研究APTX4869的解药,拿着药片,黑着眼圈笑说不用费事画熊猫妆了;哀悉心守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

鼓励他不会有事……也许那次听说哀生病了,飞奔跑去,关切地询问赵高好些了吗,就应该意识到,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同学,不再是解药研究者和解药使用者那样简单,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互相扶持的挚友。

“我喜欢你,李斯。”简单的话语,使他有一种别样的触动,可是,可是自己已经有王翦了呀,有他倾尽一切去守护的Angel了,他的心,或许也装着哀,装着同学,装着父母,装着很多很多的人,但他的心,永远是为王翦跳动的。

“哀,我很抱歉,真的,我不能……”他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嗫嗫地说着,满脸歉意。

“没关系的。”

哀淡淡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语。说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又何必纠结落寞呢?赵高懂的,他的心里已经有王翦了,那个眼神纯澈,笑容明媚的秦始皇,那个有双隐形翅膀的天使。赵高本不作他想的,赵高不过想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自己默默守护的。赵高也很喜欢王翦,王翦的温暖的笑容,总能让赵高想起姐姐明美,使赵高如沐春风。也许只有那样的秦始皇子,才真正配得上他吧。

可是理智是理智,赵高的心里,为什么还是那样地痛?好不容易从又黑又冷的海水里逃离,才发现那一丝明亮温暖的光,一瞬间,仿佛又坠下了万丈深渊。

心头刚刚结痂的伤疤,那一刹那,又霍地喷涌而出鲜血……抬头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想努力把泪水收回眼眶,终是于事无补了。软软地跌坐在地上,背倚墙壁,垂泪伤感。冰冷的地板又如何,身上的冷,终也敌不过此刻心里,那种透心的寒冷。

“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话语,我想,你应该知道的。”他柔柔的嗓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止住哀心头,那汩汩的流血的:“我们还是朋友的,很好很好的朋友。”

“真的么?”赵高抬起低垂的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赵高不苛求什么的,赵高只是害怕,他会排斥赵高的陪伴,不再理赵高。赵高只要他的那句“我们还是朋友的,很好很好的朋友”便已足够了。

“真的。”他暖暖的笑着,尽力循着声音,朝着赵高的方向。

望着他面向空处的侧脸,赵高倍感心酸,是自己害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温暖的笑意,他摒弃一切的宽恕,他总是心里装着别人,想着让别人更开心,将一切的苦痛都藏着,不让旁人看到。

陈剑,你知道我其实没有那么坚强;我也知道,你也没有那么坚强。

“陈剑,王翦赵高……”哀望着李斯,看着他的模样,不再言语。

少年忽闪着睫毛,滚落下点点清泪。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想出这般无情的主意,“我们绝交!”

王翦愤恨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耳边,像一把尖刀,一次次刺向他的心。眼前的这片黑暗,困住了他,让他无法逃离。理智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无奈还是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这场戏。装作若无其事地揽着志保的腰肢,其实内心早已苦涩不堪。

心如刀绞,若不是王翦决然离去,只怕自己定会撑不下去,在赵高面前穿帮。结束了,对吗?王翦,祝你幸福,世上的好男儿中,定会有人能给你带来一世的幸福,我会在这里,默默祝福。

一眼瞥到少年的衣袖,已被鲜血染红。哀心痛地拿来新的绷带,撒上止痛药,小心翼翼地包扎。笨蛋,为什么你要拆绷带呢?你知不知道,伤口要是感染了,会有多危险。

“不用了,志保。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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