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敬石见有人能马上开弓,五十步正中靶心,也在不停点点头。

虽比不上自己,但也算好射术了。

可惜张石头之前身为响马,没能参加武举,不然凭借他的天生神力,想来也能在这考场上炫力耀武。

不过想着他们马上就要去蓟镇,有的是打仗立功的机会,也不再遗憾。

之后放榜,毫无问题。

毕竟会试考官可是知道天子有过来观望的,若有手脚,天子并不介意用主考官的人头来平息考生们的怒火。

及至殿试时,朱由检在武英殿亲自检阅武贡生们的风采。

他甚至看的心痒难耐,亲自下场,跟人比试骑马弓箭。

其他大臣看的直接皱眉。

只是朝廷对武举之制,多不完善,并没有说不准天子亲自下场的——

前宋太祖当年测试文状元,一时之间在两个读书人间难以抉择,还让他们打一架分胜负呢!

比起皇帝这种“侮辱”状元的命令,皇帝自己“侮辱”自己,应该不算过份。

起码内阁都没有吱声,主考的英国公张维贤也只在旁边乐呵。

而武举的最后项目,仍是做题。

毕竟朱由检也不想选出来只有勇力的武夫,能文武双全者,必然是人才。

经过一定时间的批阅后,朱由检钦点王来聘为一甲第一名武状元,翁英为一甲第二名武榜眼,张载赓为一甲第三名武探花。

随即降旨,令武榜进士同文榜进士一样,举行盛大的传胪大典。

天子亲御金銮,文武百官齐集殿下,听鸿胪寺官传唱武状元、武进士的姓名。

金殿传胪的第三天,又赐恩荣宴。

可谓对此届武进士们,极尽殊荣。

“如今国家多难,处处用兵,朕得贤才,岂不珍重?”

“武进士同一般从军报国者不同,既入金銮,便要为国家将才之储,故诸位还需多读兵书文法,不可偏废文武!”

“我朝太庙,多以武臣陪祀,今日朕既同诸位宴饮,来日未必不能于太庙中相守相望!”

朱由检高举酒杯,对着在座的武进士们殷殷叮嘱。

武进士们也纷纷举杯,为天子庆贺。

说罢,朱由检又让人抬出来一把精钢所铸的大刀,鞘上雕花,极是名贵。

原是会试比武那日,王来聘的大刀挥舞得极为精彩,朱由检喜爱他的英武过人,特意从宝库中挑出来一把宝刀,令兵仗局再行精铸,以赐王来聘。

除了武状元有此赏赐,榜眼翁英也因善强弓而受赐精弓一把,探花张载赓因大力而受赐一把大槊。

三人俱惊喜交集,上前谢恩:“皇上重武若此,臣等效命疆场,不捐躯杀贼,何以报圣恩!”

朱由检哈哈大笑,将三人扶起。

之后,朱由检又将这批武进士安排去地方任职,为守备之官。

战场军务之上,只要有功劳,升迁是非常快的,故不同于文官入仕,初时多授之以七八品职务。

朱由检见武进士之勇武得力,自然想着要他们帮忙镇守一方,收复疆土,又恐骤然而得高位,反为其害——

大明朝的武职多是世袭,武举不过是用于补充之制。

两百载以来,各地已然形成了诸多将门,地盘经营得牢固,不是天子随便派个人过去,便能撼动的。

不过如果朱由检多派几百的话,那又是两说。

起码在数百勇士抡着刀提着火铳过去的时候,直隶卫所中的千户百户们,都显得很好说话。

王来聘孔武有力,但性格冲撞,朱由检打算送去登莱那边,请袁老先生教导一番。

若毛文龙觉得老公祖年迈不堪其驯,朝廷暗弱不堪其服,着实桀骜难驯,那王来聘也能在登莱熬个一两年,待有功劳后,再行安排。

至于翁英和张载赓,因着出身富裕,颇为稳重,朱由检打算送去北边,或是蓟镇,或是山海关。

这两处驻守总兵赵率教和满桂,经历都十分妥帖,且是此时对北部鞑虏蒙古,少有的敢战之军,其中满桂甚至还能带人出城同鞑虏野战,足见其忠勇。

而蓟镇山海关,在地图上可连成一线,若此地稳固,便可继续向北,再望宁远。

不过在此之前,

朱由检还要给这些武进士做下紧急培训。

既能通过武举测试,其文武水平,理论上都足够为一方统领,然这些武进士到底未曾从军,眼下唯纸上谈兵而已。

于是朱由检把人都扔到了勇卫营中,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

而当新科武进士们看到天子竟然与之同吃住的时候,极是感动。

当跟着勇卫营的将官们一块上夜校,跟天子一同学习兵书,并于沙盘上排兵布阵时,更觉得大开眼界。

“我以前觉得,打仗不过上去杀人罢了,要学也就学不被人杀掉……现在才知道,当个好将军的确不容易。”

“幸好勇卫营的兄弟都已经跟着陛下了,不然我能不能中还是二话呢!”有人哈哈笑道。

高忠则是在旁说道,“杀人没什么难的,只要有一腔勇武,力气又足,傻子抡刀都能砍倒一片。”

“可陛下培养你我,不是为了求一武夫的,而是要培育将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是只仗着自己力气大,就冲上去乱杀,自己死了事小,连累了后面跟着的兄弟事大!”

王来聘听了,只觉感触颇深。

毕竟他虽然写了篇武状元的文章出来,可实际上,素来喜欢倚仗勇武,肆意冲杀的,什么全局观、排兵布阵用计谋,他在当时甚少想过。

这十来日被天子引导训教,却是品出了其中奥妙滋味。

当将军,

也要为身后的兄弟士卒们负责,不然一股脑将人带上死路,可绝对不好!

等到短训结束,不止武进士们要各自前去奔赴前程,勇士营的三千兵马也要分出两千,去往蓟镇,其中大部分,自然是原勇卫营之人——

蓟镇位于关内,但又同蒙古相邻,既可进而攻之,又可退而守之。

朱由检不想直接把人安排送去鞑虏面前,避免没有经验,为鞑虏所害,半年心血都浪费了。

且高忠张勇他们去了,也有其他任务。

其一,便是探听蒙古林丹汗之虚实,看这人到底能不能挡住鞑虏西进。

朱由检翻阅奏疏,发现几乎每年,蒙古林丹汗所辖的察哈尔,以及其他蒙古部落如喀喇沁等每年都要向朝廷讨要大量的抚赏,为其不侵边并同御鞑虏的回报。

他跟毕自严算了算这笔账,每年要给的钱,不过三十四万两,以目前的大明财政来说,还能拿出来。

毕竟抄了好几家了,还分了庄田,地方逋赋正追缴入库,如果连几十万都拿不出,朱由检登基大半年,岂不是白费劲?

可根据拿了经费,充足人手,正努力在北部活跃探查的锦衣卫奏报,关外蒙古诸部,因受鞑虏所逼,又不少已经同其结盟,背弃了朝廷。

朱由检可不愿当资敌的冤大头。

另外,户部兵部最近也呈报北部三镇蓟密永所记录总兵数为十万七千人,但考虑到其中有不少空饷,应当未有如此之多的兵力,而三镇之岁费,则是合计108万两。

朱由检当初一见这种种数目,便再皱眉。

蓟镇之重,不用多言。

自朱由检同内阁六部常开会议,盘算大明现状后,他便承认了一个事实——

那便是关外之地,多沦为鞑虏掌握。

朝廷之战斗前线,已经从关宁等辽西之地,实际回缩到了长城之内。

只是有些人还觉得“我大明天下无敌”“天兵一至,鞑虏束手就投”,且对朝廷练兵的效率和财政抱有老大希望,觉得短短数年,便可恢复全辽,故不愿放弃锦宁之地。

毕竟从全局观之,此处实为反攻鞑虏的陆上桥头堡。

但朱由检连着清点了勇士、四卫和京营,觉得中央之军都尚且如此,更不言地方。

何况边军大多还被朝廷拖欠了粮饷,如今还在那里当兵没有逃散或者闹出兵变,都算“效忠朝廷”了。

所以除了以上等等,高忠他们还有一任务,便是同赵率教一同清点蓟镇之实际兵额,点完之后报于朝廷,朱由检要挤着钱给他们赶紧发饷。

不然既不发饷,又让他们在前线打仗,谁不怕这群将士突然倒戈相向?

还要补充兵员,加强防备,不然一番鞑虏完成西进,大了以蒙古为向导,进攻大明北门。

一旦其破关而入,那京师危矣!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他叫来曹化淳,“魏忠贤的家产查抄如何?”

在科举会试之前,朱由检便在宫中下令,抄了魏家。

毕竟魏忠贤说来说去,还是内官,不至于将之风风火火的通报给朝堂上下。

因着准备许久,故而命令一下,魏忠贤明面上的资产,便被东厂、锦衣卫一同包围,并连夜查抄。

魏忠贤同其侄儿魏良卿得知此事,虽各有反应,却都松了口气。

终于,

尘埃落定了。

至于是死是活,全然看天子心意罢了。

为此,缠绵病榻许久的魏忠贤竟然渐渐好转起来,只是一身肥肉缩了水,一身老皮垂着,看上去更像一条癞皮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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