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儿家中,陈苍坐在桌边。

桌上点着两根大蜡烛,灯光明亮,一旁还放着两碟精致的糕点,一盏青釉茶壶,里面装着的,据说是从宋国来的顾渚紫笋。

这些东西,都是楚县令派人送来的。

喝两口茶,捻一份糕点,稍稍填饱肚子后,陈苍将目光落向了眼前的桌子。

上面,放着他带回来的卷宗。

折腾了一天,算算时间,此刻已是子时,也就是半夜12点左右。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家,此刻应该入睡了。

楚县令也很是贴心,让“施工队”去远处施工了,喧闹声几不可闻,以免惊扰了黄大官人休息。

但是还带着后世习惯的陈苍,这个点多少还是有点睡不着。

尤其,他接下来要做的这个“项目”,很重要。眼前就有“项目”资料,他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一览。

“哗”

轻轻翻页声传来,陈苍翻开了眼前的卷宗。

李天心给他的这份卷宗,也是一式两份,各用女真大字和汉字写就。

陈苍直接翻到汉字的部分,伴随着清夜虫鸣,仔细阅读起来。

“正月初九,会州开河县有人通报,言称石沟子村有厉鬼出没,杀人无算。县令董珂令人查探,证实,石沟子村全村在籍七十三户二百九十六口,尽皆横死,尸首垒于路口,尽皆残缺,无一全尸……”

陈苍慢慢看着,对于这件案子,逐渐了解。

根据卷宗上所说,那个有希望救活青奴的修士,名叫郑千帆,原是庆阳府司天台的一位台人,怀阴境修为,无甚突出能力,也不爱与人争强,每日里只是坐班、随后回家,很是平常,甚至平常到都不像个修仙者了。

卷宗上说,他甚至连邪祟事件,都没处理过一件,简单来说,就是个吃白饭的。

之所以这样都能成为一名怀阴境修士,完全是因为郑千帆年轻时走了大运,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枚道胎,还种胎成功了,这才成了一名怀阴境修士。

随后,郑千帆便从下面的县来到庆阳府,成了司天台的一名台人。

【虽然没直说,但从卷宗的意思来看,道胎似乎也不是白给的。很可能需要一定的功绩,才能由司天台赐下一枚道胎。】

【司天台,看样子掌握了绝大部分的道胎。金国的养元境修士,想要更进一步,步入怀阴境,只能进入司天台,除非他像郑千帆这样,走大运从别处得来一枚道胎。】

【想进步,就得投诚……】

陈苍看到这里,若有所思,继续看了下去。

虽说这郑千帆正事不干,碰到邪祟事件也是能推就推,绝对不去冒险,平日里就跟个富家翁一般,但却有一样爱好。

他怕鬼,但却喜欢研究鬼。

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实在太闲,想找点事做,郑千帆很喜欢研究邪祟、也就是鬼,乃至于和鬼相关的精纯阴气,混沌阴气这些,也都有所研究,这在庆阳府司天台也是人尽皆知的一件事。

按说,这样下去,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有些古怪爱好的寻常怀阴境修士罢了,但是今年年初,发生了一件事。

郑千帆的结发妻子,死了。

郑千帆随后也失踪了,再次出现,就是石沟子村的惨案。

有人在调查过程中,在邻近县城见到过疑似郑千帆的身影。石沟子村,以及之后的几处村落的命案,死者的死亡特征也都很一致,从中能看到郑千帆道胎的踪迹。

这份卷宗的记录者很多,是一份综合整理成的卷宗。

其中,一个署名“温敦可里曼”在卷宗上留下了他的推测。

“结合郑千帆往日事迹,他有可能是在借由这一条条人命做研究,研究如何将死人复活,他想要复活他的妻子。死人如何复活?郑千帆自然是痴心妄想,途造杀孽,但也请各位尊长吸取教训,身为修仙者,不要与凡人一般庸俗,总惦记下属家眷,结果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即便是北人修士,也需一视同仁,不可欺侮。完颜圣主多番嘱咐,金人北人,一视同仁,我等需谨记在心。”

话写得很白——这份卷宗上,那些一看就知是修仙者的记录者,写得话大多都很白——其中,却透露出很多信息。

陈苍若有所思。

貌似还有内情?郑千帆的妻子,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某人觊觎、不从,抑或是其他原因,从而被杀?郑千帆无法反抗,于是只能遁走,用一条条人命,苦心研究如何复活妻子?

有点劲爆了。

这样的言论,竟还留在了卷宗上,没被删除修改。是规矩如此?还是有人想它留在卷宗上,从而传递出某种政治讯号?……

对于金国修行界,这种秩序与混乱并存的状况,陈苍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也特别注意了这个记录者的名字。

这个温敦可里曼,不是胆子大、缺根筋,就是后台大、有恃无恐。

陈苍记下了这个名字,继续看了下去。

再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就是纪录着郑千帆一路从庆阳府杀到临洮府。李天心所说的四个村子,也只是临洮府的数量,在庆阳府还有几个村子被屠了,死亡总人数达到了两千多。

陈苍重点关注了卷宗上面,对于郑千帆能力的纪录。

郑千帆那样一个混日子的人,很少出手,金国司天台又似乎很注重隐私的样子,对于他的能力也了解不算太多,只知道一点:

郑千帆的道胎,有撕裂、以及拼凑人体的能力。拼凑出的人体,能够短暂地行动。

“撕裂人体,拼凑人体,拼凑出的人体,还能够短暂地行动……”

陈苍喃喃自语,将这一点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至此,这份卷宗,他也就看完了。

天色着实不早了。

陈苍合上卷宗,起身,打算去休息了。正要走向那张属于黄狗儿的床边,却是脚步一顿,又转身,来到了青奴的窗前,静静地看了过去。

青奴还昏迷着,身上那床乌漆抹黑的烂被子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崭新的大红棉被,和这间破屋子格格不入。

这也是楚县令命人送来的,陈苍也没推辞,很自然地就收下了。

【这是黄狗儿在这世间,最大的牵挂了……】

陈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哑女。

就当陈苍注视着青奴的时候,突地,有异样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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