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禄沉吟片刻,他抬头望向神色从容镇定的少年贾琰,缓缓点头道:“贾琰,我朝规制,登闻鼓鸣,鸣冤者若非关乎军国大事,若无千古奇冤,必受重罪,你可知晓?”

“学生明白。”贾琰朗声道:“宁府贾珍逼杀我母,夺我家资。又勾结山贼,谋害于我。

前日更是明火执仗闯入我家,纵火烧宅。

如此种种,贾珍之恶,实罄竹难书,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等罪孽,肆意践踏大周律法,堪称大奸大恶。

若不能诛此贼,正国法,天理何在?”

马平禄轻出一口气:“贾琰,贾珍逼杀你娘、夺你家资、连番谋害乡试解元之事,坊间为之鼎沸,本官也有耳闻。

若经查证属实,也称得上是千古奇冤。

你伐登闻鼓之事当可免罪。本官可为你具保。”

贾琰闻言心中一松。

有马平禄这句话,他此番伐登闻鼓的风险基本可以免除了。

他一步步利用舆情力量将贾珍恶行引爆京师,一个重要因素便为上述。

除此之外,他虽然不信有人会站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但他相信,只要他将贾珍推到悬崖边上,肯定会有人愿意顺水推舟、顺势除恶。

眼前这位检院主官,当属此列。

正在此时,四名身材雄壮的锦衣佩剑武士雄赳赳闯入公堂,列于堂下两侧,摆出听审的架势。

贾琰眼见马平禄面色微变,身形挺直,面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光武卫!

贾琰心中暗喜。

光武卫的介入只能说明一点:登闻鼓鸣惊动了皇帝!

实话讲,登闻检院虽设在皇城之内,但皇城宫城何其之大,登闻鼓鸣未必一定能传进皇帝耳中。

所谓的上达天听,主要还是看检院是否上奏,而皇帝听了又是否感兴趣。

贾琰心头振奋,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来了。

他当机立断又从怀中掏出一份诉状,躬身一揖,朗声道:“启禀大人,学生还有一告。”

马平禄眉头微蹙:“哦?”

“学生状告宁府贾珍,僭越违礼、交构宫禁、欺君罔上、勾结山贼、图谋不轨!”

马平禄闻言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

那几名光武卫也陡然色变,投向贾琰的目光变得非常凌厉。

“贾琰,汝为圣贤子弟,当知国法如炉。

汝此番伐登闻鼓,撼动宫禁,若无实证铁证,肆意构陷当朝贵爵谋逆,堪为死罪,你可要想清楚了。”马平禄的声音都起了颤。

“回大人,学生自有实证。”

……

贾琰呈报上来的关键证据有一份礼单,一封书函,还有一件拳头大小的碧绿釉单色美人觚。

马平禄深吸口气,望去。

私通山贼的书函且先不说。

礼单上面详细记录了贾珍给少年之母李氏送礼的日期,一百二十三件宝物的名称、款式,还有贾珍的亲笔签名以及三等威烈将军的宝印赫然醒目。

而马平禄此刻手中握着的这件美人觚就是其中之一,一看就非凡俗,釉色饱满亮丽,式样精美绝伦,关键是底部的款让他看得心惊肉跳。

腾龙纹路包裹着四个古朴篆字:乾盛御制。

大周制瓷发达,有民窑、官窑之分,宫中还在江西设立御窑一座,汇集天下能工巧匠,所出专供宫廷使用。

此类瓷器在宫里虽然比比皆是,但流失到宫外,还变成了宁府贾珍讨好女子的谄媚之物……无疑就构成了对皇权的挑衅。

这是毫无争议的僭越之举,俗称大逆不道。

马平禄面色复杂,心道:“贾琰,汝这是把天都捅了一個窟窿出来,此事……”

“有些事情你这少年根本不懂,你或是报仇心切,这才进皇城伐了登闻鼓,但你并不真正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天被捅破,何止一个贾珍,这宫里宫外,不知道要埋葬多少人呵。”

但此时有皇帝委派光武卫的人听审,马平禄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再与贾琰扯上半句。

他只能公事公办。

马平禄沉默片刻,方轻叹道:“事关重大,本官需要即刻禀报谏议大夫郑大人,汝且在此候审——来人,将原告贾琰带至牙房暂且安置!”

马平禄起身便走。

登闻检院的顶头上司就是谏议大夫郑建昌。

登闻鼓被伐,且诉告涉及皇权,已构成特别重大案件。

有皇帝身边的人在这,马平禄焉敢擅专,只能选择在第一时间内报告上官郑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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