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北国金秋,风光无限。

然而,在壁垒森严、旌旗猎猎的土木堡上,里面的明军却早已是人困马乏、士气全无。

军营寨门附近,负责守门的明军在阴影下面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模样。

一个斜靠在栅栏上的小兵,脸上尽是灰尘,眼神里也充满迷茫。

他解下腰间水囊,小心翼翼打开木塞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嘴里晃了晃。

终于,几滴水珠,滴进了他的嘴里。

确定水囊已经滴尽了最后一滴水之后,他的眼神倏的一下凶恶起来,狠狠地把水囊给扔出去老远。

没了水,离死也就不远了。

两天之前,随军出征的大军被瓦剌军合围,不得已困在了土木堡。

此地地势较高,别说掘地三尺,明军掘了两丈深也没挖出来一滴水。

几十万人的用水已经耗尽,大军已经初在崩溃边缘了。

至于瓦剌军队来袭怎么办?

比起活活渴死,也许让瓦剌人来一刀痛快的,也是一种解脱吧。

“他娘的!都给老子站起来!”

怒吼声震耳欲聋。

一身材魁梧、玄盔玄甲的虬髯大汉,愤怒的冲过来,挨个对着营门旁散乱的士兵们踢去。

被踢的士兵们吃痛不已,只得扶着营寨的栅栏,纷纷站了起来。

站着也是歪歪扭扭,那大汉看了之后仍旧是怒气未消。

“看你们这狗样子,瓦剌人来了,就躺着让他们进来吗?”

领头那总旗拄着根长矛,站出来回话:

“樊将军,不是弟兄们不出力,实在是渴得没力气了。”

其余的人纷纷附和。

“是啊,樊将军,给口水吧,咱们都要渴死了。”

“咱们在高处,外边又都是壕堑,冲上来就是送死。瓦剌人又不傻,就等着咱们出去呢!”

七嘴八舌之中,有个声音突然说道:

“这还不如让瓦剌人进来,一刀给我个痛快,总比这渴死强。”

此话一出,众士兵吓得纷纷缄口,都朝着那声音主人侧目。

禁军统领樊忠大怒,大步上前,双手抓着那士兵的衣领,一下便把他揪了起来。

“混账!你敢把瓦剌人放进来,老子先一刀把你剁了!”

那被抓着的那小兵哭丧着脸:“樊将军,小的实在渴得不行了,您给我个痛快吧,死在您手里小的也认了。”

樊忠揪住他的胳膊不住颤抖,脸色也浮现出痛苦之色。

渴到求死,就是目前的明军现状,这种感觉全军都是感同身受。

若是真把他砍了,怕是将士们立马就要哗变。

于是,他目光坚毅,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且再忍一忍,皇上和诸位大人正在商议,马上就会有结果。”

众士兵闻言,面上的表情还尚且算是平淡,但眼中都是充满了不屑。

他们跟随皇帝出征一个月,皇帝和诸位大臣是个什么本事,他们也都经历过。

大军七月十六日出发,离开北京的第二天晚上,驻跸龙虎台,不知从哪个营房传出蒙古人袭营的警报,顿时引起全军混乱。折腾了一夜,才知道是场虚惊,尚未见敌,锐气已尽。

刚出居庸关,便遇上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伍不成列,军纪荡然。

七月底,大军来到大同以东的阳和卫,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半月前曾在此与瓦剌人遭遇,全军覆没。至今仍是伏尸蔽野,众心为寒。

八月初,军至大同,雨下得更大了。当地盛传瓦剌人兵锋甚锐、所向披靡,于是皇帝心生恐惧,大军掉头而东,仓皇班师。

八月十三日,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所部在宣府东南的鸡鸣山遭到瓦剌人的袭击,双双战死;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率领四万骑兵增援,也在鹞儿岭遇伏,全军覆没。

一路上昏招频出,能把数量占优的大军给带到濒死的绝境,谁还能期望皇帝能在后面翻盘,把他们带回京师?

跟何况,皇帝和诸位大人的命比自己尊贵多了,等瓦剌人来的时候,人家还有精兵给拼死护送出去,自己怕是要交代到这里了。

大家都认命了!

望着众人的神情,樊忠十分心虚,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只不过是安慰他们罢了!

从军数十年,历仕多朝的樊忠看着眼前这群曾经驰骋疆场的大明精锐竟然沦落至这副模样,再也忍受不住,说了句继续坚守营门,随后心一横,毅然决然朝大营中央走去。

穿过密密麻麻的帐篷,一路上东倒西歪的明军将士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不管今天那群断子绝孙的死阉人给什么理由,自己一定要面见皇帝!

数十万大军的营寨结了数里,樊忠走了老远,终于是看见了那顶高耸的中军大帐。

皇帝就住在那里。

可惜去了几次都没有见到皇帝,自己昨日凑了些银子,请那些宦官传些话,可银子送出去之后,圣旨依然是没有消息。

走到距离大帐还有二十余步的栅栏前,有几个宦官在这里看门。

樊忠一拱手,便说道:“王公公,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要面见圣上。”

这位守门的宦官王清,乃是权宦王振的干儿子,原非姓王,为了讨好王振便改了自己的姓氏。

自己前几次来求见,别说皇上了,连王振都见不到,每次都是让这个王清打发回去。

王清一脸奸笑的看着樊忠,“樊将军,咱们这几日可是没少见啊,不过今日恐怕不行,您还是打道回府吧。”

樊忠怒从心起,也不管这王清的后面是谁,头脑一热,抓起他的衣领便吼了起来:“将士们缺水缺得都要兵变了,你们这些狗阉人还想着蒙蔽皇上,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上面那个头也给剁了?”

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王清被樊忠吓得不轻,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樊忠跟我吼什么劲?这口谕是陛下亲自吩咐的,有本事你去和陛下吼去!”

樊忠一愣,咬牙骂道:“你他妈放屁!陛下怎么可能下这种敕令!”

“你们这些臭丘八懂个狗屁?”王清冷笑,“陛下今日中午小憩没睡安稳,从龙床上摔下来磕到了头,直接给摔晕了过去,不过好在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陛下人没事,不久之前刚醒。

醒了之后,陛下先是癔症了好久,接着便大发雷霆,把人全给撵了出去,只留了我干爹一个人伺候,还亲口吩咐一切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说着,王清得意抬起头,指着身后的大帐说道:“你樊忠真要是不怕死就进!哼哼!到时候死在这地方可没人给你收尸。”

讲的如此详细,樊忠已经有数,这话应该不是王清编的,多半真是陛下亲自下的口谕。

想到如此,樊忠心中有些绝望,数十万大军陷入死境,军中缺水缺到士气崩溃,而皇帝大发雷霆,仅仅是因为午觉没睡好!

他们这些将士的忠心看起来像个笑话。

“不!我还是要进!”樊忠喃喃道,“我这条命,是太宗皇帝给的,死在陛下手上,无非是把命还给他们朱家罢了!”

说罢,樊忠便昂首阔步的走向那中军大帐。

“啊?让你进你还真进啊?你快出来!”王清目瞪口呆,没料到樊忠真敢往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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