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厂长与技术员参观车间产线,就不再需要聂子航等闲杂人等作陪。

收发室的工作时间基本集中在上午、午后两部分,下午的时光相对清闲,是用来写稿的绝佳时机。

“1945年,军统情报站,正在进行情报窃听的军统特务余则成听到一声枪响,前来与他进行交接工作的张明义后背中弹,“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傍晚转瞬即至,县城广播里播放着《打靶归来》,聂子航踩着“红霞飞”的雄浑尾音来到邮局,将奋笔疾书一整个下午的成果——大几千字的手写稿装入信封。

他对这个速度还算满意,有着对剧情的印象,对整体篇幅进行润色改造之后,更新速率超过后世某些小说网站的网文作家不在话下。

在信封上贴上邮票,注明地址为《上沪文艺》的杂志社地址后,再寄出一封给聂母的回信。

这时,邮柜旁多出一道人影。

“寄信。”

说话的是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人,身量中等,骨骼清瘦。

据小聂同志的印象,这是苏钢厂院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钟老先生”钟实秋。

称“老先生”,是因为他发须斑白,骨瘦如柴。

但要真说老,也不尽然。

钟实秋迄今为止,也不过四十出头。

据苏钢厂院老一辈说,十年前,时任苏钢厂副厂长的钟实秋被指思想不端而被‘处分’。

直到去年,钟实秋才真正洗脱嫌疑[1]。

但十年过后,几乎没人见过钟实秋出门,钟实秋也从意气风发的钟副厂长,成了一夜白头的“钟老先生”。

凭借傍晚透窗的余晖,聂子航能够清楚地打量钟实秋的面庞。

颧骨清瘦,褶皱遍生,双目与眉峰之间不带任何神采,没有喜色,也没有悲伤,仿佛一口干涸多年的古井。

但聂子航却对这位“钟老先生”好奇起来。

这样一个深居简出,仿佛对生活失去所有期许的男人,竟然会给人写信?

他给谁写信?

好奇心让聂子航有种挠痒挠不着的感受。

不过很快,小聂同志的回忆让他灵光一现。

暴雨来临之前,钟实秋由于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被各家各企业请去写春联、牌匾。

如果未来他真要走文学道路,写得一手好字是必点技能。

聂子航站在邮柜前,回忆了一下他在信纸上的“雪泥鸿爪”。

看来写字是他目前非常薄弱的一环……

……

吃过晚饭,聂子航带着考试课本来到苏南县公立图书馆。

为对接恢复全国高考的重大政策,苏南县县政委决定自11月份起,县区图书馆开放到晚上九点,并免费提供煤油灯照明。

在县政府大力支持下,苏南图书馆里的夜晚几乎人满为患。

聂子航穿过一张张桌子,路过一个个穿着或军大衣、或中山装、或灰棉袄埋头苦读的知识青年,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位勉强入座。

1977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整个考试体系并不算成熟,其出卷难度也相对容易。

譬如语文,除开压轴的大作文,语文试卷题目大多是将文言文翻译作简单白话;而地理则大多数是识别图例、比例尺,辨认山脊山谷等。

历史、数学也大多是后世初中级别的题目。

如果以教育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眼光来看,这样的题目放在高考简直是小菜一碟。

但77年能够考上大学的考生并不多,究其原因,还是教育普及程度,生产力环境并不足以让每位知识青年能够接触到系统的教育理论。

探究事物的原因,还是要放在当前的时代背景下。

因此,对聂子航来说,他需要进行的不是学习,而是复习、回忆,以及学会用七十年代的数学解题思路、格式,来应对数学考试。

就在他认真翻阅教材的时候,一声温柔的语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同志,我能坐这儿吗?”

聂子航抬头,与余晓丽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注释[1]:本来写了很多但是被屏了,修改了好几遍,懂得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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