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过如此糟糕的开局!

身体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行动力……

安苏扫视了一圈四周,到处都很黑,地上的坑洼和沟渠繁复交错。还好,不知道是柯基“魔法”的加持,还是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安苏勉强可以辨认出脚下的道路。

得先找到一个适合生存的新手村再另求打算,至少摆脱这则随时可能暴毙的处境。

不巧……

遥远的高墙之上,一道穿透夜幕的探照灯束缓慢地移向幽邃的街口,缠影随形地驱赶着王国的蛀虫,像赶老鼠一样把那些逃犯赶往下水道。

安苏皱起眉头,看向黑暗的深处,那里升起一股臭味。

有什么脏东西过来了。

……

“彭——”一块遍布着裂纹的石板被从破房子的内部顶开,发出刻意被压制过的闷响。但震荡还是牵连了本就破损的房屋结构,随着一阵摇晃,两个骷髅架子一样消瘦的身影从坍塌的废墟里脱身而出。

“咳咳——不!”男人没有去理睬身后受伤的同伴,他向前一个猛扑,整个人匍匐在地,十根手指陷进污泥里。那一块,闪着幽绿荧光的液体正快速渗入地下。

“不,该死……圣露,我的圣露!”他歇斯底里地刨着地面,这种愚蠢的举动显然追不上渗透的速度。很快,最后一点荧光熄灭,男人呆呆地捧起附近的烂泥,面容枯槁,又很快陷入疯狂,“都怪你,软蛋玩意,都怪你要往这个鬼地方跑,没了,全没了,我的圣露……”

下一秒,他吭下头,把那些污泥全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几乎透明。他用力吮吸咀嚼,抿干最后一丝水分,才依依不舍的,‘噗’的把那滩干掉的东西吐出来。

“我看你真是被灵能烧坏了脑子!”同伴啐了一口,龇牙咧嘴地压紧右腿的裤管,污血正透着帆布显露出一大块黑斑,“你,条子,老鼠,全是该死的玩意。”

他把手移开,腿肚子上三指宽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啃食,糜烂的血肉散发着腥气。

男人凑过来撇了一眼:“这怎么办,会死吧。”

“我们还有的圣露呢?”

他从不远处捡起一个没有标签的金属瓶,高举过头顶对着嘴倒了倒。几滴幽绿色的浊液流出,混杂着瓶口粘稠的污水一起落到男人嘴里——他伸出蛇星子一样的尖舌头,仔仔细细地把瓶沿舔干净。

“没了,一滴都没了。”男人双眼上翻,露出青黑色的眼白,“嘿嘿……”

“你个杂碎!”

男人转身又从原地抓起一把烂泥,嘻嘻哈哈道:“刚才有不少掉土里去了,我给你敷一敷。”

“试试看。”同伴失了智一样听取了这个荒谬的建议。

两人行动力惊人,很快刨起脚下的污泥,认认真真地把这些秽物敷在伤口上,脸上挂着诡异的虔诚。

“好像不痛了。”两人看向他们的杰作,得意地好像在欣赏一副传世的画卷——被污泥捂住的伤口不再渗出鲜血,被血混铸的泥变得坚硬,连带着臭味也不再发散。

“我就说有用吧!圣露是无所不能的!”男人眼中带着狂热,他的同伴也有着同样的眼神——麻木中裹挟着莫名其妙的热切,这份热切让他对自己的生命都充满漠然,好像受伤的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他。

人人都应当热切,因为这是个伟大的时代。

【图恩王国荣光年历第1023年】

这是灵能力量空前强盛的荣光年代。

随着更多术式得到开发,“灵能药剂”的制作得到了更广的发展——即使是没能“启灵”成功的普通人,也可以享受灵能为肉体带来的强效增幅,以及对精神带来的无上愉悦。

然而,非灵能者间的“高浓度灵药”交易不被王国允许,被灵能烧坏了脑子的疯子本就是隐患,没人能够容忍他们在黑暗里积攒力量。

表面上,王国会对这些“走私者”下达死刑通缉,以此维持基本的灵能秩序。而没有执法系统的【卡特莱特街区】就成了走私犯逃离抓捕的“默认去处”,态度暧昧的王都执法部门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猫鼠之间逐渐形成了“进街不抓”的潜规则。

没人知道那些高位选民的想法,他们在仇恨与敌视的间隙里,还是给那群暴徒留下了几分余地。

……

无光的角落里,传出男人无能的狂怒:“就差一点……可恶啊,我感觉自己就能启灵成功了,我已经能看到那片海了……就差一点啊啊!”男人抱着脑袋嚎叫,带着恶心的哭腔,“要不是少了这半瓶圣露,我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灵能者!那群该死的条子,我要捏爆他们的脑袋,很快了……都给我等着!”

那两颗绿油油的眼球狰狞地向外突出一节,从发黑的眼底蔓延出密集的血丝。

灵能正在侵蚀他的心智。

突然。

“嘶——”

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从黑暗的深处响起,即使是麻木的两人在此刻也感到恐惧。他们对视一眼,正准备朝着外围的方向逃窜。

鬼迷心窍的,男人突然转过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透过废墟之间的空隙,两点幽蓝的荧光在半空中显现。随着光点呼吸灯一样稳定的闪烁,它从针尖般小点缓慢扩大……直到有黑漆漆的眼眶从光点的边缘浮现,再然后,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紧跟着从黑暗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男孩,不算高,很瘦弱,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刚才的光点源自他的眼睛——那对瞳孔扩散地极大,好似没有焦距,让这片蔚蓝显得更加清澈剔透。

“什么人!站在那,别往前走了——”受伤的男人发出尖锐的喊叫,他倾倒着后退。身旁的同伴紧靠在他身边,不忘把他撩起的裤腿放下,遮掩住那道被淤泥填补的伤口。

两人都很警惕,直到完全看清面前的人影。

“王……族?”男人愣神道,眼神直勾勾地盯向男孩,“可是为什么……断了一条胳膊?”

“想多了吧,这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王族。”同伴似乎没有从面前的男孩身上感到威胁,他停止后退,赤裸无礼的目光带上贪婪,闪着幽绿的眼睛像是饥饿的狼。

“啧啧——这小模样,城区老爷家的小姐少爷们也不好比吧……”

眼前的男孩好看的超乎性别,即使在深巷的昏暗里也能看出他的精致可爱。

“估计是没继承灵能天赋,从那几个大姓家里被丢来街区自生自灭的,便宜我们了——”男人很快得出判断,这是只落难的“肥羊”。

恶意像黑烟蹿腾而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逼近,一左一右狞笑着将男孩隐隐包围。

安苏依然没有一点反应,一动不动像是高级的美丽人偶——那对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木然地闪烁,无知觉地看着面前的虚无。

“动手!”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他们满怀着的汹涌的恶意,直到他们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伏行……

靠着常年在生死的空隙里挣扎,两人都锻炼出敏锐的本能。他们猛地向后翻滚、退缩、惊恐的视线在瞬间扫过四周——

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黑暗。

阵阵携带着“死亡”的气息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它们到处都是,无处不在……每一处废墟间的缝隙、每一片墙根、每一条幽暗深邃的巷道。猩红的双目从每一个漆黑的角落里亮起,阴影构成的腕足贴紧地面,在无声中攀爬接近,舔舐着两人的灵性。

纯黑的唾液从腕足的末端滴落,黑暗里的猎手垂涎欲滴。

“在哪!在哪!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男人被无孔不入的恐惧击垮了,他崩溃地逃窜,四肢并用地在泥潭里滑行。他的同伴不知何时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却还死死抓住他的脚腕不让他离开。

“你给我放手!”男人从腰间掏出尖刀,疯狂地刺向同伴的手。那条手臂被刺穿划烂,血肉模糊,还死死攥住自己的一条腿。

“滚!给我滚开!”恐惧越来越近,男人在泥沼里翻滚,四肢没有规律地扭曲反折,朝向地面与天空胡乱摆动,好像在试图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毒狗啊……”安苏瘪瘪嘴巴,“晦气。”

他一眼就看出两人的精神萎靡,神经反应低敏锐高烈度,理智已经抑制不住他们的攻击性,所以完全没有交流的打算。

“麻烦了柯基。”

溺死了灵性的丑陋实体,和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一样,真的还有可言的未来吗?

两人的脚下的阴影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从边缘扭曲着生出利齿——两具躯壳一点点向下陷落,直到被自己的影子彻底吞噬。

虚无里响起牙齿咀嚼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在空旷街区里无人理睬的惨叫,于夜色中反复回荡。

“Good job,柯基。”安苏露出平静却瘆人的微笑,无声踏过那片埋葬了恶意的土地,向有光照进来的地方走去。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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