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大院,偏院佛堂里,只有贺成与贺冕二人。

“成叔不出去吃饭吗?”

“年纪大了,不饿,我还是喜欢这里,清静。”

贺成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数着念珠,眯眼看向贺冕。

“大侄,你会怪你成叔狠心吗?”

贺冕却是释怀地摇头一笑:“成叔推了我一把,不然我也下定不了决心。”

两个聪明人,说起话来都省事的多,许多事情只需点到即止。

贺冕此前虽为家主,却始终受他人排挤掣肘,原本贺成将贺冕扶正,是希望贺冕以自己的智谋带领贺家更进一步。

可终究人以群分,贺冕与其他贺家人难以相容,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开禁锢在贺冕身上的枷锁,从此以后,贺冕不为贺家而活。

同一时间,海澄县,月港。

张恭赶到了林悟贤府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汇报给林悟贤。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敌人太狡猾,队友不给力,事情没办成,我是尽力局,队友背大锅。

林悟贤听完,只是长叹一口气。

他其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毕竟李澹是刘尧诲插到自己地盘来的钉子,若是这么容易解决,林悟贤自己反倒不踏实,既然事已至此,反而安心了。

“此事不怪你,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不过往广东给叛军输粮的事情,先暂停一下,不要给这李澹抓住什么马脚。”

张恭领命,退了下去,反倒是一旁的松浦宗尚不发一语。

林悟贤看了看厅堂角落里的松浦宗尚,笑道:“奇了怪了,自从我那族侄下落不明后,你话便少了,听不到你们俩斗嘴,我也反而有些不适应。”

松浦宗尚依旧十分恭敬,起身躬到九十度,这才回答:“属下惭愧。”

“罢了,之前袭击浙江转运使船的事情,做的很干净,可惜粮食没截下来,不过只要没落到刘尧诲手上,便算好事。”

……

新乡的风波过去,李澹借着周彪的口供陆续抓出了不少放高利的乡绅,这些事迹从浮宫乡传出,传到周围的兰溪乡、溪山乡、下田乡,一时间,李澹的名望在乡间到达顶峰。

乡人们称他为李青天,而乡绅则喊他李阎王。

很快,李澹的任命文书也送达新乡,他也不拖沓,正式走马上任。

……

万历元年,四月十八日,这是李澹上任的第十一个日子。

同时,也是另一个大日子。

从月港码头朝东北方向望去,圭海之上停泊着数量众多的巨大帆船,自西向东连成横城,犹如海上移动的堡垒,望之令人震撼。

大帆船有着高耸入云的四桅帆,繁复的舰首横帆与舰尾三角帆,相比于看惯了中式硬帆的李澹,这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欣赏来自遥远西方的欧式软帆的美感。

但最令人窒息的还不是这巨大的风帆。

那船体侧舷上密密麻麻多达二十多个的炮眼,绝对是所有海……上捕鱼人的梦想。

“帆船潮,每年至少一次,多则两次,从吕宋辗转而来的大帆船会到月港采购丝绸、瓷器、茶叶。

这些大帆船通常会在月港停留两到三个月,每年的六月与七月,风向转为西南风,他们便会乘风离开月港。”

于李澹身旁说话的是海澄县礼房掌案司吏胡溪,是个三十多岁,温文尔雅的儒生。

点了点头,李澹想起近期这些日子,迥然不同的生活中藏着的许多细节。

他上任至今十多天,居然连六房三班的掌吏都没认齐,有的人是刻意回避,绕着自己走,有的人则是直接称病,干脆不来县衙。

愿为自己所驱使的掌吏,也只有这礼房掌吏胡溪,与跟在身后的快班掌班樊甫。

至于自己的佐贰官,县丞徐云,虽然并不避讳自己,却也与自己相交不深,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县衙处理公文,保持着县衙与自宅的两点一线,可以说是明朝社畜典型了。

胡溪看出李澹的心思,小声轻语道:“海澄县与其他县城不同,漳州月港在其辖区,水也自然更深,其中纠葛的利益,绝不是十来天便能摸清楚的,此乃常理,县尊不必如此忧虑,顺其自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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