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上午。
几条街外,药堂。
“哎呦……轻点……叫你换药,没叫你刮痧……”
宋郎中肿着额头,鼻孔塞着棉花,脸上破了好几处。妻子吴氏帮忙上药,手有些粗重。
“我又不擅长这个。”吴氏不以为然,“你也是笨的灵巧,把自己搞成这样。”
“还不是怪那张九斤。”宋郎中抱怨,“野猪发狂似的,撞了我都没停步。旁边刚好又是沟渠,结果……哎呦,轻点,你要死啊!”
“嫌弃我手重,那你找手轻的啊。”吴氏瞪眼,“比如你那个好徒弟,去牢里捞出来就是。”
“别跟我提那个孽徒。”宋郎中气哼哼道,“要不是他做假账,又何必去讨甥女的账。好好一门亲戚,以后都没法处了。”
“算了吧,真当我不知?”吴氏一脸的鄙视。“收個杏仁都恨不得按粒数,一本破账岂会看不出?无非是暂时忍着,适时拿出来做由头罢了。”
“只会说我!”宋郎中面色涨红,“还不是伱老吵吵药材放在家里味道大,城外宅子又有潮气存不得货。一个劲说越娘那宅子合适,让我想办法得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总不能去买新房舍。”吴氏嗓门大了起来。
“且不说土地的价钱,官府也不让随意售卖。即便有人卖,要先邻里再亲眷。除了那宅子,你还有别的办法么?”
“嗯,这倒是没错,那宅子我也是中意的。”宋郎中承认,“虽然地段不好,但地方够大。与其让两个绝户霸占,不如与咱们方便。”
“只是我的好主意,却被你办砸。要依着我,不如经官。”吴氏继续教育丈夫。“有账簿在手,衙门也判了。哪怕再使些银钱,总比泼皮可信。”
“你哪里晓得,那些堂上的大人,是个什么胃口。”宋郎中苦笑,“判个学徒是不碍事,可若知道有房契的干系,少说得扒去半间院子,你能舍得?”
吴氏果然感觉肉疼:“当官的果然没好东西,一个个黑心的紧。百姓讨生活容易么,判个房子竟然也要贪。”
“即便不用银钱,房契税要一成。”宋郎中感慨生活不易,“这年景谋个生计,哪有容易的。”
吴氏迟疑,“一定要假手他人么?咱们自己要不是一样?”
“自然不一样,名声还是要的。”宋郎中犹豫了下,“放心吧,昨天就是意外。这两日怪雾不散,张九斤是个怕神鬼的,许是看错什么。”
其实还有话没有讲,昨日李长青给他的感觉。虽然说不出子丑寅卯,但心里莫名发慌。之前是怕人说闲话,现在就是纯粹不踏实。
“那吩咐张九斤就是,你不要去了。”吴氏道。
“万万不可。”宋郎中道,“如果得了房契,需即刻拿到手。万一他自己昧下,又是一番麻烦。别忘了,那可是个泼皮。”
“考虑倒是细,只是不周全。”吴氏想了想,给出起了主意。
“你别直接出面,先让张九斤上门。拿棍棒唬一下,场面做凶恶些。我也随你去,关键时刻出来说合,房契不叫人经手。无依无靠的绝户,还不轻松就范?”
“嗯,是个好计谋。”宋郎中感觉很靠谱,夸奖道,“家有贤妻,富贵花开。”
“那是自然。”吴氏得意,“这辈子娶了我,是你祖上积德。”
……
“相公,越娘没有福分,不能再陪着你了。”
越娘坐望窗口,心中甚是伤楚。
李长青在院里拣麻籽,把好的拿出来晾晒。
雾天做这样的事,显然不合常理。动作上也有似有些缓慢,似乎每捡一粒都要花很大力气。
在越娘看来,李长青是做些杂事,排解心中苦闷。
“此生不能白首,不能再让相公无后。”
越娘拿篮子装了些饼,从屋里出来,没有和李长青打招呼,低着头匆匆出了门。
李长青知道越娘去做什么,迟疑了下没有说话。
“由她吧。”
最后几天了,尽量顺其意。况且眼下这会儿,李长青也不太方便做什么。
若是仔细观瞧,皮肤毛孔张翕,似乎正在呼吸。无形无色的气流,从雾中缓缓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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