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志愿者一样,也是脏兮兮的,刚脱掉救援马甲,头发、额头、脸颊、脖颈、迷彩服衣裤上全是泥巴,下颌生出了好些胡渣,眼窝深凹,满瞳都是红血丝,右眼角斜下方还有一道半指长的口子,像是被树枝一类划伤,边缘凝固着污泥,简直比平时在球场刚打完球还脏上一万倍。

如果是平时,她早就嫌弃得一把推开了。

可此时此刻,面对这副模样的成辛以,她却如同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完全无法动弹。

他的神情极其疲惫,黑眼圈和她一样分明。脸似乎瘦了一点,衬得棱角更加凌厉,甚至显露出几分未来刑警的冷硬味道。可那双瞳仁却清透明亮,让她能在那一汪湖水中辨清自己的影子。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风声人声和扩音喇叭的啸音乱作一团,她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可那唇瓣开开合合,明明好似被调成了默片,她却偏偏就是知道他念出的是什么。

——

方清月——

——

方清月——

——

方清月——

——

是她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他叫过她名字太多次,太多次,不必有声音,不必反复求证,那唇形太过清晰,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音调、语气,她居然洞悉得就仿佛那已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

风力渐歇,一缕日光挤出沉重云层,倾注入拥杂蠕动的人群之间,他握着她手腕的冰凉指缝间被那稀薄太阳添了一丝暖意。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动了动,努力将神志从那双眸子中挣扎出来,手指向下,掌心寻到他的掌心扣住,感觉到第一节指节边那道熟悉的薄茧。

湖水漾起涟漪,粼粼波光驱散无边雨霾,连带着啸音的余韵都温柔和缓起来。她回过神,突然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儿,一把把他的手拽到自己眼前,掰开手心仔细看。

他的左手整个苍白了好几度,掌心、指腹,甚至手腕附近,满满的全是长久浸泡在水里的褶皱,其中有些地方已经白到接近发青,甚至开始褪皮。从食指到无名指下方还有一道横着的划伤,还没处理过,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炎化脓。

……

方清月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

她鼻子酸得不行,很想做点什么,却又有些困惑,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也说不清这股冲动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能在一片模糊泪意中抬头看他。

才刚堪堪看了他一秒不到,就感觉眼前一暗。

——

他把她拽进了怀里。

半干半湿的泥巴和他的脏衣服一起贴在她的下巴上,她的头无法控制地向上仰起,右脸颊贴着他的颈动脉。

明明那一处的皮肤还带着细汗,可她却丝毫未觉不适。

整个鼻翼间都是独属于他的味道,他的两只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和背,脸压在她的肩头,两个人严密相贴的肋骨之间传来雷一般的轰鸣声。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心跳。

她只知道,她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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