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不熟悉不确定,但一定是个能让我不费力拿到笔迹样本的人。否则根本没必要换只手来写。”

方清月默默点点头,边思索,边开始小口小口啄饮着喝水。成辛以的目光定在握着原木色纸杯那几根细细的手指上,继续淡淡道。

“而且,这个人很谨慎,即使换了惯用手,还是不放心,怕被我发现什么线索,顺藤摸瓜摸出身份,所以才会在这之后都选用电子下单,不再留半点儿自己的笔迹了。”

嗓子润湿舒服些了,她便放下杯子,又戴回手套,拿着那块玫瑰花形状的橡皮细细观察起来。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

“你是不是怀疑……”

她说到一半又顿了顿,暗忖一秒,换了种问法。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不是昨天,他不是昨天早上就收到第十块橡皮了么?明明昨天一整天,包括晚上聚餐的前半段时间里,都可以跟她说的。可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完全不像是正被古怪快递困扰的样子,直到——

——直到她收到那个神秘快递。

但昨晚人太多,还被他那句“刷过牙”调侃得脸热,她就没揪着他追问。

当时他莫名其妙逼她戴口罩去签收快递,她就觉得奇怪。可看他后来的一系列反应,又不像是完完全全料到的样子。

又或者说,他预判了可能会发生某些事,同时却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可他是怎么预判的呢?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成辛以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拿起她喝过的纸杯,也慢悠悠喝起水来。

她问。

“你昨晚非让我戴口罩,难道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寄玫瑰给我?”

他睨她一眼,反呛道。

“我知道还会让你去取?”

……也对。

“那是为什么?”

“巧合吧。”成辛以放低杯子。“就随便想到的。”

她又想了想。

“你怀疑昨晚我收花的事,跟你这些快递有关系?可是为什么?”

她提问得正经认真,却不料他似乎又开始不耐烦了,神情懒洋洋的,摆烂般冒出一句。

“我怎么知道。”

她翻了个白眼。

成辛以用指腹缓缓擦过杯壁,垂低眼,看似随意转了转扶手椅,扯动一角窗帘,在她注意不到的角度,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

为什么,他确实不知道,但一种本能的直觉已经带领他一去不回,就像人类对氧气和水最原始的渴求。那种猜测毫无根据,毫无逻辑,却又在他心尖上止不住地跳动,如同诱惑人心的忐忑火苗。

过去十个生日,十份古怪礼物,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原本压根儿没什么可在意的,反正寄件人不是她,他权当有无聊的人在恶作剧,每次签收之后查查单号,打个电话去快递公司,问不出疑点便放到一边,再懒得理会。

可如今,她才回来不到一个月,居然也被卷进来了,这么快……简直就像是,有个人,窝在暗处角落里监视他和她的一举一动,无声无息,肆无忌惮,冲他叫嚣——

成辛以,我知道你的软肋。

也知道你的软肋的软肋。

该如何就能束住你的手脚、呃住你的喉咙,我一清二楚。

——

其实刚才他并没说实话。

第一年收到这么古怪、又明显带着些过去意味、似乎在暗示什么的“生日礼物”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曾武断怀疑是她捣的鬼,怀疑她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回来招惹他。

毕竟那时候她刚走半年,他气还没消,脾气有余智商不足,当时一瞬间暴跳如雷,就差直接跑去砸她家玻璃,而且还在既愚蠢又没逻辑的盛怒之下把她微信给拉黑了。

可冷静下来,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不会是她。

且不说那字迹根本不是她的——左右手都不是——要知道,方清月是个多执拗的人,她当年甩他甩得那么坚决那么冷漠无情,又怎么可能做这种无厘头的事,即便是想在他心里刷存在感、甚至是想回来求和,她也不可能用这种白痴的方法。

她只会直接回到他面前来。

——

跟她无关,可却一定是也认识她的人。

玫瑰、橡皮,两个都是能与她联系起来的具象。揉在一起、送给他做礼物,就好像……好像是藏了些话想告诉他。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却又不敢直接站到他面前来,像个犯了罪不敢自首、又夜不能寐的懦夫。

是了,他隐隐有推测。

毫无依据的推测,只是凭借一些直觉,甚至也许只是出于某种隐晦又侥幸的期待。

但没有证据。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就像一个早就被理得清楚明晰、井井有条的插线板,一份已经完美收尾、归档封存的旧案,他甚至连重新翻案调查的切入点都找不到。

所以,即便早已萌生了重新调查的念头,但原本他是坚决不能跟她提起这些的。

因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无法笃定如果深挖下去会查出什么,也无法保证不会迎头撞上那些他不想触碰、更不想让她触碰的陈年旧疤,更没有勇气去面对一旦旧疤被掀起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但直到昨晚,她竟然也收到了古怪的快递——玫瑰。

新鲜玫瑰花。

像一场龇牙咧嘴的扭曲诅咒。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