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监控来看,在爆炸开始前一小时内,曾经携带能容纳下爆炸物的包袋进入过这间公厕的人中,唯一最符合犯罪动机推测的,就是一个身穿泛黄T恤的年轻人。监控画面看得很清楚,这个在案发前四十分钟左右,曾经背着鼓鼓囊囊的黑色书包进出公厕、疑似投放爆炸物的男生,戴着眼镜,满额头痘痘,文文弱弱,牛仔裤洗得发白,动作幅度小,走路姿势拘谨,书包背在身前,一只手局促地抚摸着自己的裤线。
走进去之前,这个人明显是向监控死角的位置看了一眼,尽管看不到他看的是什么,但等到他出来、再追踪出公园侧门两公里外一段路的监控之后就可以清楚看到,通行的另外两个人,身形相对更高大些,身上的衬衫长裤穿得很不规矩,头发留得更长,斜刘海能盖住眼睛,从画面中依稀还能辨认出耳朵上闪亮的黑色耳钉。
而这三个同行者,在与淮海路派出所旧卷宗比对后发现,在大部分小规模盗窃案发生的当日,都曾被监控拍到在淮海公园侧门和后门出入过。而监控路线向西两公里,就是淮海中学。
在各间审讯室外站了一会儿,成辛以先进了眼镜男的那一间,没理会一旁不住怨怼的监护人,不动声色睨了对方半晌,直到后者额头渗出细汗,才扬扬手,把一个在办公区顺手拿的文件夹举起来,晃了晃。
“这是他们两个的口供,你要看看么?”
那文件夹里其实一张纸都没有,比那男生脸上最后一块没长青春痘的皮肤还要干净。
如果被她看到,一准儿又会皱起小鼻子腹诽他“诱供”。这的确是成辛以自己平时鄙视的审讯手段。
可这会儿他心烦气躁,头疼欲裂,完全没心情在几个毛头小子身上浪费时间,何况这招只要用对了地方,就有奇效。那小子本就是被另两个大块头“校霸”威逼的,见到成辛以之前就已经吓得不行,这会儿嘴唇抖了一下,没再叫他费力,当着家长的面,就直接颤颤巍巍招了个干净。
——
有了二队小王撞柱子的前车之鉴,留守队里负责接待失踪者家属的施言变得格外谨言慎行。成辛以和老杨去联系少管部门移送案件时,这位失踪者的女儿瞿雯文,正好到达刑侦大队。
施言带她一路从前厅走到二楼接待室,自始至终牢牢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瞿雯文那修长白皙的脖颈、玉般无瑕的面容、纤细摇摆的腰肢和如悠扬音符般的优美脚踝上瞟。太过紧张慎严,以至于让他的举手投足都显得有点木,看上去像是智商不太够的样子。
但比起当众出丑、被头儿回来知道然后被生剥一层皮,他倒并不十分在意这个。
赵法医和徐墨取样完毕离开,曲若伽给瞿雯文倒了杯咖啡,问了关于瞿洪失踪之前的一些基本情况。但瞿雯文声称自己自十一岁出国练舞之后,就常年独自居住在国外,和父亲的相处时间并不太多,所以详情知之甚少。
“那么小就出国了?”
曲若伽有些惊讶,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专业舞者,但十一岁的年纪就开始全职练舞,岂不是连义务教育都还没完成。
瞿雯文点了点头,如花一般的红润嘴唇小幅开合,脖颈处优美的曲线随之变换角度,像一只高雅的白鹤,衣领之上的一对锁骨如两轮滢柔的弯月,微微起伏着。她的皮肤似乎能在黑夜中发出光芒。
施言把目光锁定在电脑屏幕上,强迫自己全神贯注记录,可光是听那优美轻柔仿若呢喃的声线,他都觉得自己打字的速度变得滞缓。
他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又松开,努力让它们回归正常,删去最新的一个错别字。
“是的,我很小就开始学舞蹈了,我热爱跳舞,家里人也都很支持。十一岁那年,我妈妈就把我送到了洛杉矶的全日制舞团,剩下的文化课程也都是在那里完成的。爸爸工作很忙,走不开,所以其实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更多是视频聊天。等到我十六岁,就开始正式参加演出,日程排得越来越满,现在想想,他失踪前的那几年,我们连视频聊天的次数都少了……”
“那家里是谁先发现瞿先生失踪的?”曲若伽问。
“是我妈妈。我当时人在国外,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所以她们怕我担心,一直瞒着我,直到演出结束之后,我才知道这件事。”
于是,施言和曲若伽又详细核对了瞿洪家庭成员的信息。
瞿洪的妻子郭惠婷,现在没有工作,独自居住在市郊的高档别墅区,家中还有长女瞿雯柠,三十八岁,未婚,居住在市区,现在在一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培训机构做网课辅导教师。
“既然她们两位都在本市,为什么会是您千里迢迢回来认尸呢?”曲若伽问道。
瞿雯文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明明是担忧悲恸的表情,却依旧美得让人心弦颤动,令施言无端联想起乡林山谷中清新冽然、一尘不染的空气,和飘浮于其中悠扬婉转的笛声。他继续把注意力锁定在电脑屏幕闪烁的光标上。
“我妈妈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爸爸的失踪对她打击很大,我不想让她再重新经历一次这种痛苦了。姐姐工作很忙,尤其最近这几个月,临近考试,课程排得很多,腾不出时间来。而我这个月正好休息,没有演出行程。”
“而且……”她极优雅停顿了一下,红唇微抿。
“……大概是冥冥之中有感应吧……我们一家人平时都不太看新闻,昨天晚上我刚回国,本来是该早点休息倒时差的,可无缘无故的,我却突然开了电视,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结果,第一眼就看到这件案子的报道。爸爸失踪那年,我们家虽然报了警,却一直毫无线索。他一个健康的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毫无音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原本都快要放弃了,没想到……”
就在瞿雯文垂下头,用一条白色丝帕擦拭她那张皎净无瑕的面容上的眼泪时,杨天铭和成辛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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