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雯柠来开门时,态度明显不如她的母亲和妹妹和善,满面的鄙夷警惕比瞿家的家政阿姨有过之无不及,仿佛面对的是一群无理擅闯的莽夫。漠然听完孟余对三人身份的介绍之后,她甚至连一句“请进”都没有,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唧,便侧过身子,一手扶住门把手。
这应该算是允许他们进门的意思了吧。
孟余抬脚,踩在深褐色的木地板上,看着瞿家大女儿神情漠然关上门,旁若无人走到开放琉璃台前去继续冲泡一些深色粉状饮品,这个动作似乎是被他们的敲门声中途打断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他们会来,不大的会客厅此时已经放了几把高背椅子,三人便纷纷坐下。施言尽量不显冒犯地打量瞿雯柠的侧脸,等着她冲好饮料转过来时,心里的判断更加确定。
与瞿家那张硕士毕业照相比,面前女人的容貌更显沧桑衰老。
她的额头很宽,颧骨很高,嘴唇偏厚,但下巴却很尖,扬得高高的,眉头竖着,不论何时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夹杂厌恶与嫌弃的表情,仿佛一直能闻到别人都闻不到的一种臭味。也许是因为常年待在家里录制网课,平日里也像今日接待警方拜访一样拉紧了窗帘遮挡太阳,所以她的皮肤很白,可眼下有大片长时间对着电脑沉淀下来的黑色素,积累成两个向外凸起的青色小包,这使她的眼睛看上去比实际要更大,像青蛙一样鼓出来,成为整张脸上最容易吸引视觉重心的位置。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在车上抽空提前看了一节瞿雯柠录播授课的视频,对这个人的性格有了几分预料。她课程的收藏量很高,但评分在相同收藏量的课中却是最低的,原因也不难发现——尽管知识点罗列全面,逻辑清晰,体系完整,但她讲课的声音很难听,像只哑嗓子的鸭,表情也很麻木,给人一种很刻薄的感觉。
施言把瞿洪尸骨确认的大致情况跟她复述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她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口啜饮,口腔里不管不顾地发出清晰的呼噜声,也完全没有露出任何要给其他人倒水招呼的意思,听完施言的话,也始终面无表情,那双向外鼓起的鱼泡眼缓缓逐次在三人身上扫过。
不论是五官、气质、抑或是待人接物的礼貌程度,瞿家姐妹俩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施言觉得即便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做出一些完全相同的动作和表情,不知情的人也绝不会认为她们是仅差六岁的亲姐妹。
回答他们的问题时,她的声音甚至比上网课时更粗哑,语气也像是随时随地都想要结束谈话,把他们送走,如果不需要她再起个身送客那是最好不过。
孟余倒没被这种显而易见的冷漠为难住。他很快定神,等施言讲述完之后,问道。
“能跟我们说一下,令尊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什么样的人?”
她重复了一遍,鱼泡眼落在孟余身上。
“怎么,听了我的评价,你们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尽管看出她不是个容易打交道的人,却没想到她会直接这样回答,语气刁钻蛮横。孟余和施言都不由愣了一愣。而通过这么一句反问,瞿雯柠似乎自觉已在这段刚开始的对话中占领了一方高地,于是更加轻蔑地翻了翻眼皮,放下杯子,人依旧站在琉理台后,睨着他继续道。
“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因为你们不认识他。评价有什么用,我所评价的,是我眼中的他,却未必是一个客观、真实的他。要彻彻底底了解、认识、懂得一个人,光听评价怎么够。”
“如果你们警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无聊又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问题来问我,那我有权利拒绝回答。”
“啊……我只是想……”
孟余想解释,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瞿雯柠继续用冷冰冰的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成辛以把目光从瞿雯柠颧骨高耸的脸上移开,转到东侧墙一整面书柜上。夹杂在各式各样法律和财会书籍之间,唯一的一本文学读物,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于是他缓缓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引得瞿雯柠立刻转而看向他,周身释放出的无声的敌意也预备好,随时转攻向他。
但成辛以倒没有用针锋相对的方式去回应这份敌意。他只是继续专注地望着那本书的书脊,缓缓背出一句书里的话,语气机械而冷漠。
“——‘我是牧羊人,到过许多地方,但是我只属于一个地方,那是一座古城堡附近的小镇。我就出生在那里。’——”
瞿雯柠没有说话。
他继续开口,目光也没从书脊上收回。
“我们当然不能通过别人的评价来对令尊的为人武断下定论,但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答案的。而且,答案有且仅有一个,真相也是,只存在于一个地方。不是么?”
“所以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尽可能全面地去获得他身边人的答案,尽可能更客观地认识他,一点一点拼凑完整,才能找到他被害的真正原因,还原他被害的全部经过。”
“你所看到的缺口,也是我们正在努力填补的地方。”
……
空气安静下来。
瞿雯柠盯着他半晌,慢慢眨了眨眼,仿佛没看过他们进门时亮出的警官证。
“你姓成?”
成辛以点点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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