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漆琉璃台面的流水声渐歇,集体会议结束之后已然夜深。

成辛以从盥洗室慢慢走出来,站在走廊拐角处放慢脚步,掏出烟叼住,又从裤子口袋里摸了几下,才想起打火机落在会议桌上了。

正想抬腿往回走,仲夏晚风带着一丝熟悉的馨香从另一侧角落吹来。

他心念微动,眉峰上挑,还没转过头,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就从右边伸了过来,率先主动闯进视线,黑色打火机安安静静躺在那手心里。

0.8公分。连掌心纹都是令他清清楚楚镌进骨子里的模样,古老久远时如这般的夜深,他曾经细细密密吻遍上面的每一条纹络,还有那每一根纤细指尖,也都曾经被他不知疲倦地含在口中,比此刻咬着这无趣破烟杆的动作要缠绵旖旎无数倍,还会惹她满脸通红地打他躲他……

他轻轻吐气,取下齿间的烟。

一早就猜到会跑来质问他了,没想到还知道献殷勤。

怎么,这会儿倒不打算拐弯抹角、变着法儿地要他少抽烟了?

从那掌心中拿过打火机,但他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怎么了?”

问完这一句,他便等着她抬起头来看他,浅金色眼镜挂链随着动作而左右摇晃,刚开口时是如一贯的细柔声线和缓慢语速,但又与平时略有不同,似乎已经暗暗充分准备过一番措辞,更像是在故意示弱似的。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嗯。”成辛以好整以暇等着。

“明天你们去旗望岛,你之所以想要带个法医或者鉴识一起,是因为多少觉得吴文轩有可疑,对么?”

他看着她,不急不慢点头,脑中却莫名浮现久如隔世的那个街灯天台上的积雪堆边——她一本正经先抛出已经预知到答案的问题、再用提前备好的奇怪逻辑打算拒绝他追求的画面。

她继续耐心轻声,做显而易见的简单分析。

“旗望岛毕竟离市区远,来回还要坐轮渡,没那么方便,当地派出所又没什么人力物力,带上人一起去,是想万一现场有什么需要取证的,可以不耽误时间,对么?”

成辛以继续点头。

“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

他睨她一眼,抬腿慢慢往前走去,她便转身亦步亦趋跟在他斜后方。

“我以为我在会上已经解释过原因了?”

——

——

十几分钟之前,这场讨论会的最后,当成辛以安排完队里几个人的重点排查任务、点了杨天铭和田尚吴明日一早跟他一起去旗望岛找吴文轩之后,众人原本已经在整理会议笔记检查疏漏,却又听到他吩咐田尚吴给赵非打电话,要老赵明天也一起去。

孟余出言提醒,说老赵未来三天都调休,要陪老婆去外省探亲,今天已经离市了。然而成辛以听后,没有太多停顿,便又转而叫尚吴联系徐墨。

就是在那会儿,不止方清月自己,其他人也开始觉得奇怪。

除了去瞿家取证的那天下午之外,这桩案子的全部法医鉴识工作都是方法医在负责。尽管徐法医工作也很认真,但且不说他尚未独立执业,平时很少单独出勘现场,何况他正在跟的还是二队网约车的案子。跨队抢人临时带出去出差,怎么看也怎么不地道,更不像他们头儿平时会做的事情。

哪有这样的,明明她就坐在他边上,结果他就好似把她给忘了似的。

于是她默默搓了搓指腹,主动说她自己明天有空。

但成辛以只是把那张木雕画的照片挪到她面前,声称是要她帮忙,明天留在队里研究一下木雕画的内容,从雕刻习惯、用材等等角度,做个分析给他。

……

尽管她满腹质疑,但终究还是没再当众开口说些什么。

——

——

走廊里的空调开得比会议室更大,空廊窗棂边有道细缝偷偷纵容室外热气进来与人造冷气展开据理力争。方清月微微抿着嘴巴,默默跟了他一会儿,一路把双手交叠缩进相连的袖口,姿势像个老太太,腰板却一如既往笔直,显得不伦不类。

“但……我猜你可能……”

她停下脚步,背朝窗户,面向他,换了种问法。

“真的只是因为你想要仔细分析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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