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残阳此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刚醒过来,眼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并没动,也没出声,仍低垂着头,假装昏迷。
他在悄悄地感知周围。
周围空气阴凉,有点潮气,还有点霉气,多半是在地下。
他正坐在椅上,虽然没被绑,但浑身无力,软绵绵没一丝真气。如果不是中毒,就是武功被废。
不管是哪一样,情况都很糟。
他正垂头思忖,该如何应对这种困境,这时,有人说话了。
“别装了,我知道你已醒。”
说话的是个少女。
之前在树林中,拄杖抱琴的也是个少女,莫非是她?
秋残阳缓缓抬头。
可是,对方又不说话了。
周围很静,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可惜,他没了内力,无法分辨对方的呼吸,侦知对方的人数。
寂静持续着。
忽然,那少女笑了,悠悠道:“很好。不先动,不发问,不自乱阵脚。用心感知环境,推测判知对手,以不变应万变。秋残阳,你不愧曾任暗卫首领,这应对很好,非常好。”
秋残阳大惊。
她是谁?
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名字,知道暗卫习惯,知道他心中打算……这样一个少女,她究竟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么?”少女问。
他不知道,可他也没回答。
少女似乎笑了笑,又说:“没关系,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更近了:“我只想知道,你们在陈国,埋下多少暗部?他们如何联络?”
陈国?!
秋残阳越发惊疑。
对方问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没想到。
他本以为自己被抓,必是佚王暗中操作,想要挖出洛王的秘密。万没料到,竟是为了这个。
这少女是什么人?!
卫国、暗部、陈国、少女……当这些点连在一起,他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
唯一可能的答案。
他忽然也笑了,抬起头,一字字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端阳公主。”
“不错,我是端阳公主。”楚卿看着他,缓缓道,“你既知我是谁,也该知道我的手段。对我来说,情报只分难与易,从来没有得不到。”
秋残阳大笑。
“公主殿下,你莫太自负。”他笑声忽止,冷冷道,“陈国暗部再厉害,也休想从我身上挖出情报。”
“你也很自负。”楚卿一笑,轻叹道,“身为暗部,都受过熬刑训练,你必是个中精英,这我完全相信。不过你我都清楚,人总有极限。而比起肉体熬刑,精神崩溃更可怕。你说对么?秋老先生。”
“公主这话,只能吓唬新人。”他冷笑。
楚卿点头:“新人的确好吓唬。秋老先生,你做暗卫几十年,见过一切大场面,当然吓不住。只可惜,我并不是在吓人。”
说着,她忽然问:“你还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么?”
秋残阳不做声。
“你当然记得。”她悠悠然,自顾往下说,“暗部中人,记性都很好。尤其对自己杀的人,记忆更深,就像刻入心尖,忘也忘不掉。连砍杀的部位、流血的多少、鲜血的温度、对方的惨叫、怨毒的眼神,一切细节都会牢记,止不住地回想。有时候你越想忘记,就越去回想。这是一道魔障,是每个暗部中人的心魔。”
秋残阳默默听着,不由眼角抽搐。
楚卿看着他,笑了:“越是资深暗部,他的心魔越重。秋老先生,我十分好奇,你的心魔会是怎样?”
她的话音刚落,琴声已响起。幽幽地,轻轻地,如泣如诉。
秋残阳立时失色。
又是那个琴声!
之前在树林中,他领教过一次。如今他内力尽失,如何对抗琴音?
琴声低回。
似有人在耳畔哭诉,哭诉越来越凄厉,渐渐变成惨呼、变成哀嚎、变成绝望的悲鸣。
这些交织在一起,化作无数的人,被他杀死的人。
他们面目狰狞,死死盯住他,死死缠住他,卷起地狱的阴风,哭嚎着扑过来,像一波波巨浪,将他淹没。
“啊——”
他突然大叫,从椅子上摔落,倒在地下抽搐。
琴声陡然急转。
一声催一声,越发紧促。似夜叉鸣锣,鬼差敲鼓,声声击在他心上,搜魂夺魄。
那些人扯住他,用刀剑砍他。一刀、两刀、三刀……他身上血肉模糊,心肝连带肚肠,一起淌了出来。
那些人扑上去,一阵乱吃乱咬。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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