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显儿的眼中,她看到了认真,那种认真前所未见,连她也被震惊。

“公主放心,让他静一静吧。”南姑说。

她点头。

殿外风很冷。

她走在宫院中,看夕阳如血。红色的夕阳,金色的光,照在宫墙上,照在砖石上,照在她身上。

她不知不觉停下,凭栏独立,怅然若失。

“公主殿下?”

良久,身后有个声音,那是宇文初。她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公主有心事?”他走近她身边,并肩而立。

她长叹。

她有心事,很大的心事。

“公主不妨说说,也许我可以帮忙。”他说。

他帮忙?

谁也帮不上忙,他更不行。虽然这样想,可她还是说了。这个心事像根刺,梗在喉间,让她不吐不快。

“原来如此。”宇文初一笑,对她说,“公主殿下放心,此事我来解决。”

她一怔:“怎么解决?”

“我去做个说客,让皇长孙留下。”他说着,似乎胸有成竹。

她摇了摇头,叹道:“没用的,你劝不动。这次不一样,显儿很认真。他已下了决心,我看得出来。”

他笑了,眨眨眼:“公主殿下,我有灵言数句,可令顽石点头。公主如果不信,不妨在此稍等,我很快回来。”

他真的去了。

楚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苦笑。

这个人,还真不会死心。他让她等?那她就等,等他无功而返。

偏殿静悄悄。

楚显的心情差极了。所以,当他看见宇文初时,连动也没动,仍旧趴在床上。

宇文初也不在乎,只说了句:“咦?长孙殿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楚显火了。

这个讨厌的混蛋!也跑来嫌弃他?!

怎么还在……那还用问?!他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他已无处可去,才不得不在这里!

他跳下床,大声说:“我还在!当然在!不然还能去哪儿?!”

面对他的愤怒,那个混蛋很吃惊:“去哪儿?当然回陈国!公主要回去了,你不想一起回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显气坏了。

“我想!很想!非常想!可想有什么用?姑姑不要我!”他气苦,大嚷大叫。

混蛋越发吃惊:“公主不要你?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孩子!”

“哦,也对。”混蛋点点头,居然说,“你太累赘了,确实不能要。”

这个该死的!

楚显气疯了,冲上去叫:“我不是累赘!才不是!”

“你当然是。”混蛋看着他,很鄙视,“人家都去战斗,你不能去,你就是累赘。你说不是,有证据么?”

“当然有!我……我……”他盛怒。可盛怒之下,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

混蛋瞅住他,更鄙视了。

“你能提刀披甲,上阵杀敌?”混蛋问。

他咬唇不语。

“你能高来高去,取人首级?”混蛋又问。

他用力地咬。

“你什么都不能,还说不是累赘?”混蛋在嗤笑。

他几乎气死。

怒火猛蹿,将他整个席卷。他气得浑身发颤,连话也说不出。可一转眼,他又不颤了。

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他死瞪那个混蛋,忽然说:“你是来劝我的。不,不是劝我,是激我!”

宇文初笑了。

“很好。能明识对方,明辨形势,这才是君主之资。历来的圣主,不但知其可为,更知其不可为。”宇文初看着他,微笑,“长孙殿下,我不是来劝你,而是来问你,亲自来问你一次。”

“长孙殿下,你是想冲杀战场,逞一时之勇,就此枉送性命,还是想治理天下,让群臣俯首,从此千古留名?你可以选择,但请切记,你不是常人,你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深远。在这一个选择之后,也许,史册上会多一个盛世;也许,史册上再没你的名字。史册所记,决定在你。”

楚显不做声。他抿起嘴,小脸紧绷。

偏殿内一时静极。

良久,宇文初一叹:“亘古至今无数岁,朝代更迭几多回。长孙殿下,你可知古往今来,为何总改朝换代?”

楚显瞪着他,不说话。

“因为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他叹息,似在自语,“多少英雄豪杰,横刀立马,打出一片天下,却在放下刀后,将天下给了别人。你可知道,这为什么?”

“为什么?”楚显忍不住问。

“因为他们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何谓天下!天下者,万物之谓。广袤土地、山川河流、一草一木,芸芸众生,这些都是天下!而战争不是,战争只在双方,它太渺小。愚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自以为打了胜仗,就有了天下,其实大误!因为,打的不是天下,而是战争。只有战争结束后,真正开始治理,并能长久治理之时,那才叫作天下,才是你的天下!”

“我要我的天下!”

宇文初看着他,不再说话。

偏殿又静了。

一大一小两个对立,谁都不做声。但在这安静中,似有无限凝重,连空气都沉缓了,在二人身边流淌,慢慢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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