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家具都紧凑地挨在一起,收起的折叠桌紧挨着灶台,煤气罐上挂着笔袋——这家有在上学的孩子——再过去一点就是分上下铺的铁架床。铁架床的上铺放满生活用品,边缘还晾着衣服,下铺空着,被子团在一起。
本该留给人下脚的空间铺着一床被褥,上面躺着一个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的男人。不难想象平时若是要吃饭或者写作业,就必须把桌子展开,支在上方盖住他。
看到这人的一瞬间,任梦蕊就明白他便是潜在客户。他身上涌动着能量,仿佛一颗火热的心在空中鼓动,勾起人的思绪和好奇。
“把它拿过来”的想法自然而然出现在任梦蕊脑子里,她将这个念头压下,结果下一个蹦进脑子的是她停在路边的电瓶车的安危。
希望车还在......
此时她也反应过来了,那中年女人不是保姆或者护工,而是一位未老先衰的妻子。
毕竟这个家也不像是能请起护工的样子。
【他就是客户。】
我该怎么做?我要问什么?提出契约吗?
【搞清楚他的愿望,或者为我争取五分钟。】
【如果情况不对就立刻离开,此次只是来踩点的,不必着急。】
任梦蕊和秘书交谈时必须集中精神,弄明白了计划,她回过神来,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傻站着。
“......你好。”
她先和躺在地上的男人打了招呼,因为那位妻子正忙着把尿壶便盆藏进角落。
“你们的募捐,要花钱吗?”男人想用手把身体撑起来,可未能成功,妻子坐到床边挪近他,拽下床上的枕头给他垫腰,帮着他慢慢坐起身。
任梦蕊的到来令他打起精神,又或是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显然他不想在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面前暴露出衰弱。
“不花钱,这是慈善项目,我来登记一下情况,然后......然后帮你们把信息交给学校。”
任梦蕊想找到地方坐着谈话,这样会显得亲近一些,她的动作却起了反作用——这屋里根本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椅子的东西,只能坐在床边。
这对夫妻注意到她寻索的动作,立刻露出受伤的神情,任梦蕊赶在他们之前开口挽回道,“没事,我就站着,这不花时间。”
接下来的半小时,任梦蕊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对她而言十分遥远的故事,里面充斥着陌生的名词和概念,还有幸运和不幸。
这家的男主人叶化原本在工地上班,是老员工,也是技术工。工作辛苦,但收入相当可观。
他们家有一套房子,前些年还被划进学区,价值立刻暴涨,家里的两个儿子也都能上更好的中学了。
然后,事情就在半年前发生了。叶化在楼体外侧脚手架上做工的时候,顶楼的一捆材料滚落,朝他和三个工友砸了下来。
叶化很幸运,他活了下来,活着离开了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工地赔了一大笔钱,亲朋好友纷纷赶来探望、问候。
在他住院期间,赔偿金陆陆续续打进账户,来自社会的捐赠也送到了这个横遭不幸的家庭手上。
很幸运。那些经常在新闻上出现的克扣和拖延赔偿并没有发生。
不幸的是,作为家里顶梁柱的他瘫痪了,恢复的希望相当渺茫,而疗程费用高昂到无法承受。随着叶化倒下,挣钱担子的一端再没人去挑,整个压在了妻子身上。
叶化平日无法自理需要照顾,他们的两个孩子即将升学,账单如雪花般飞来。赔偿金和募捐款,加上亲戚朋友借来的钱,全都投进了治病的无底洞。他们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又从里面搬出去,租给别人来减轻压力,全家挤在不到十平米的廉租房生活。
前阵子他们总算还清欠医院的费用,但情况还是在一天天恶化......
任梦蕊离开时,夫妻两人还在不断投来感谢,她几乎是逃出叶化家的。
这对夫妻原本都是平凡人,或许称不上大善,但至少没有大恶,不该遭受如此对待。他们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无力承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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