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化醒了,噩梦在他眼前消融于黑暗。

妻子和孩子们的呼吸声令他逐渐镇定下来,他在家人身边。

屋门在夜风中轻轻作响,不过今夜屋外没有流浪狗的狂吠,倒还算宁静。换做平常,他很快就能睡着。

可这次不一样,他确信自己失眠了。

躺下之后的日子总是很漫长,很无聊,睡觉之外便是乏味空洞的清醒。

以往每每当他闭上眼,脑海里总是浮现各种画面。一般来讲,它会是医药费和账单,还有倒数着一天天接近的还款期限,有些时候则是一成不变的粥和清水面。

而现在这种夜半失眠却是另一种东西制造的——都是那张传单惹的祸。

几天前,叶化又一次醒来,发现天已大亮,出租房只剩下他一个,一张传单静静躺在门边,有人将它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气流推动着它,飘到他手指勉强可以勾到的地方。

那张传单堪称粗制滥造,他已经有好一阵没看到过这种疑似传销才会用到的东西了。

换做以前,这种东西他会立刻扔掉,可整天躺在这里无所事事,他已经不在乎这是什么了,能读到一些新东西就行。

他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把传单看了个仔细。

纸张边缘有圈紫色,围绕着中央的大号艺术字。印刷者过分高估了传单的吸引力,上面足足印刷着三种语言,如果他没猜错,全都是同一句话的翻译。

【如果遗憾,就许愿,向比你更高的存在热诚祈求,只要诚心,愿望终会实现】

有那么一瞬,叶化怀疑自己躺着经历了社会潮流的又一次变迁。

好笑,我已经出名到连这种骗子都知道了吗?

这些人就像鬣狗,闻着贫穷和困苦的味道寻来,想把这濒临崩溃的家再往悬崖下推一把。

他本想把传单留下给两个儿子折纸玩,又觉得这些内容不健康,却不想浪费纸。纠结之下,他谨慎地又看了一遍。

这么一看,叶化更加困惑。上面没有电话,没有地址,也没有任何机构的名字,莫非是恶作剧吗?

晚上,两个孩子打闹时,手里多出了两根纸棒,他们嬉笑着把它当成剑劈砍,互相对抗,给灰暗的生活添了些色彩。

叶化本以为这件事了结了,然而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失眠。

那句话实在好笑,但叶化没法把它从脑子里赶走,它已经在他脑袋里的某处安了家。

这就像是可笑至极的街头骗局,宣称往一个盒子里放钱就能生出更多钱,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但总有人会被勾起好奇心,驻足细听。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最终会恢复清醒,告诉自己世界上没有这种事,这不符合常理和规律,根本就是骗局。

而剩下的人里总有那么几个因为手头缺钱,或者是觉得其中存在某种道理,甚至是因为今天出门的红绿灯非常顺,就认定自己撞大运的机会就在此了。

他们会耐不住心里如爪子抓挠的催促感,最终把钱投进盒子。

叶化发现自己现在成了最后那种人,那张传单钻到他心里不肯挪窝了。

别傻了。他盯着黑暗和虚无告诉自己。睡吧,不然明早老婆又要把你叫醒,让你翻过来擦身子,要是到时候没能及时配合,她上班肯定会被耽搁。

单位已经对她很不满了,那个主任还总是挑她刺,你能做的就是不要给家里人添更多的麻烦。

叶化闭上双眼,然而那种促使他醒着的预感却愈演愈烈,不肯罢休。

出租屋那锁不上的门又被风吹动,轻轻响了一声。叶化惊觉,搬来这里之后,这破门经常把妻子吵醒,她睡前都会用两块砖头把门严严实实堵牢。

他睁眼面对黑暗,伸手欲喊家人,正对上一道立在门口的黑影。

那身影笼罩在阴影中,两眼闪烁微光,静静注视着叶化。

小偷?

叫嚷的念头到了叶化喉咙处,又自行消解。

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喊叫,妻儿三人就挤在身后的床铺上,而他已经不是那个能一口气扛几块板的人了。

“我家没东西可以偷。”他轻声道,“你快走,我不报警。”

屋外的窄巷里,一股狂风呼啸而过,卷起黑影的衣角,祂不为所动。

叶化紧张地同黑影对视,忽然,手边亮起一块方形的光芒。

那是他的手机,它什么时候跑到门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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