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乡供销社负责人刘昆之所以能参与这次私密程度和规格在当地都颇高的聚会,是因为他有一手烹饪野味的绝门手艺。别说是山猪野鸡之类寻常东西,就连熊掌娃娃鱼这些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他都能捣鼓的有滋有味,有模有样。据说,一个曾经很有身份势力的人物,品尝了刘昆的手艺后说:堪比国宴。当然,国宴上是否还有这些明令保护的物什,本人是否有资格上国宴都值得商榷。但对于生活在大者为尊习俗里的人们,借大说事,本身就是一种习惯。

刘昆的手艺得益于两个方面:一是本人本身就是个很有味觉的吃货,且善于探究,不论何种食物,只要品出与众不同来,就会想方设法的钻研一番,哪怕是一碗面条,都想着推陈出新。二是在于他工作的地方。天州市地处西秦岭中西部,长江和黄河流域在此分界,崇山峻岭自然出产珍禽异兽,虽有道远山高的不易,却也有遍地山珍的好处,大自然赐予我们一方水土的同时,自然也会给人们一个必须努力生活的底线。靠山吃山本身就是人类对自然的一种本能反映,毕竟果腹暖体是人的基本需求,虽说政府明令禁止,但对当地人来说,上溯不知道多少辈的祖传谋生手艺不是靠行政手段在三年两载就能改变了的,严格控制的结果,只是做的更加隐匿而已。而对于那些需求者,不过是权力和金钱的比拼罢了。而刘昆所在的天州市云岭县三岔乡,就处在这个地区的中心地带,广袤的西秦岭山区的大多数动植物都适合在这里生存。在山大沟深林密坡陡的大山深处,山民们除了依靠山脚旮旯的几亩薄田外,必须要向大山索取才能生存。

刘昆虽说只是一个不入品的供销社负责人,但在三岔当地人眼里,也算是一个人物。供销社虽说经营状况日渐式微,但手里还有农药化肥等农资物资的专营和山货的购销权,在改革开放初期前的大多数乡民眼里,吃公家饭的都是官家人,都是需要仰望的。所以,为了自己那些微薄的好处,总会刻意讨好,而他们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肯定不是山地里的玉米土豆,自然是那些山外人见不到山货,能让一个官家人来自家吃顿饭,都会被津津乐道上几天。所以,刘昆就有了太多的品尝各种野味的机会,何况,他己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八年。除了吃以外,偷偷摸摸的做一些自己的生意,因吃而熟,为吃而贩,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刘昆前来是献厨艺的。这次周末外出度假的规格不低,牵头者是西北省供销联社的一把手陆天明,主宾是省委秘书处的副处长赵鸣及妻子李法官,名义朋友周末私聚。因为地点在距省城四百公里外的天州温泉,所以实际操办的任务就落在了天州供销联社主任曹玉身上。另外一个客人则是天州市政法委副书记张畅,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女,和李法官是最好的闺蜜。随行人员只有省社财务处长陈玉娥、小车队长兼司机李小亮、市供销社办公室主任佟如玉。当然还有刘昆这个必不可少的厨师。

天州温泉是成名很久的温泉。据当地县志载:县城东25 里,汤浴川河水之滨,官道之旁,有温泉涌出,热气熏蒸,犹如沸羹,堪以洗疗痕疥诸疾。在数百年前,该温泉就已被开发利用。第一次大规模开发在五十年代初期,政府投资建设,曾被称为工人疗养院。八十年代后期,几经改制后变成了民营企业,又进行了大规模的升级改造,重新装修了有近几百间客房的主楼和数千平米的游泳馆,还陆续新建了三十二栋大小不同、风格各异的小别墅。对外宣称,要把温泉建成名誉海内外的汤浴温泉中心。但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海外的友人没见几个,倒是本地达官贵人却常常在这里流连。

本来事先安排的是两栋小别墅,可赵处长却是坚决反对,建议全部住主楼。后来协商的结果,是集体入住了九号别墅。

九号别墅是温泉村里比例大的一栋,建筑面积和六、八号相同,仅次于一、二、三号,欧式建筑,顶层带了一个花园。一层除了客厅、两间卧室外,还有一个室内泳池和厨房。二三层格局相同,除了全带私卫、温泉直通的主次客卧室外,还有一个多功能室,可用于会客、打牌、喝茶等。周五下午,一行人己按时入住,赵处长夫妻进了三楼的主卧,陆总占了二楼主卧,而最后来的张畅却自己选择了一楼。其它人则在次卧和客卧之间选择,只剩下一楼的保燃姆间还空着。

刘昆是周六早上九点赶到九号别墅的。

对于主客双方来说,跑这么远来度周末,本身就是一个态度,来了,见了,一切都在不言中了。相聚休闲的时光里不会和赶集一样讨价还价,也不会如在公众场合一般高谈阔论。大多的时候都说一些当地风土人情闲话,就连本地官场异动之类的话都是一带而过。于是就说到了山珍,就说到了刘昆。这也是双方权谋相博的结果,如果陆总开口就说请处长去吃什么名贵野味,赵鸣肯定不会傻到拿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去换一口所谓的美食。而曹玉随口一提当地的土特产,自己手下还有这么一个能人,不过是给陆总一个开口的机会,何况是当着几个女性的面说的,自然没有了赵处长反对的机会。所以,当陆总轻描淡写的说来了就尝尝鲜时,赵处长只能哈哈一笑。于是,佟如玉就拿着电话走了出去,事实上,做了好久准备的这次私下活动,早己万事俱备,不同意也只是换个名字,比如熊掌换驼掌,野生说家养之类,毕竟,官帽底下无傻瓜。

刘昆心里是很纠结的。首先肯定是招之得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还是很明白的。曹玉压了自己七八年,该送的该吃的早己做了个七七八八,大多数时候的关系也是亲近有加,每年的先进都排名在前,大会小会的表扬也挂在嘴边,可唯独在工作调动和升职上不吐一个字,搞的刘昆找不清问题倒底出在那里。其二是心有不屑,菜做的再好,不过是一个厨师的水平。刚开始的几次,刘昆还有些暗喜,以为有个隔山抱大腿的机会,后来才发现,抱大腿还是门学问,太粗,搂不住,太细,没必要,太硬,没粘性,太远,够不着,何况不是任何人的大腿都愿意让你抱的,还的讲究个缘分,大腿们没事干,腿上吊个冒牌的厨子算怎么回事?又不是皇帝出巡。所以,刘昆就淡了这份心思。还有一丝不甘,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心情愉悦些,自己一个正牌的本科生,混迹于山野之中,又不是做隐士。

接到曹玉的电话后,刘昆就开着自己的北京212吉普,拉着早已准备好的半成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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