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异变骤起。

一支由亡赵骑兵组成的流寇马队,借助夜色的掩护和树林的屏障,无声无息的潜入距离苏阳一行人一箭之外的土坡,如同猛兽捕食般迅猛出击,在袭杀警哨后直扑中心营帐。

这支承袭了自赵武灵王以来所推行胡服骑射的骁勇骑兵,手持圆月弯刀,身穿皮质软甲,在令人胆寒的号角声中冲杀而来,就像是死神手中的镰刀,收割着在外围保护的蒙氏子弟的生命。

在火光和喊杀中,原本栓在一起的战马嘶吼着撞断木桩、四散而逃,所有蒙氏子弟只能成为没有盾牌和甲胄的步军,依靠着最后的忠勇为扶苏等人争取时间。

以无甲、无盾、无矛的步军对阵骑兵,这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看着眼前不断抛飞的头颅,听着蒙氏子弟阵亡前不甘的怒吼,鼻息之间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苏阳愣在原地,就连手中削木头的匕首也落在火堆之中,溅起无数灰烬。

无论是穿越前后,苏阳一向自诩为不怕死的豹胆豪客,可眼下死亡真的临近,他才知道那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意淫。

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

苏阳感到眼前五彩的世界变成血色一片,不远处旧赵骑兵的马蹄声如同即将锤破的牛皮大鼓,在他耳边沉闷而又刺耳的炸响,此刻他感到似乎心脏快要被拽到胸口,沉重的跳动让他几欲作呕。

秦军什长蒙崇德挥剑荡飞袭来的弯刀,正欲护着扶苏向东方的树林逃遁,却发现苏阳还傻不愣登的呆在原地,于是大声喊道:“别他娘愣神了苏阳,快跑啊!”

苏阳被这一声爆喝惊醒,扔掉手中的木头,使出吃奶的劲朝着扶苏、蒙崇德二人跑去。三个人在数十位蒙氏子弟的掩护下,钻进了东边的树林,向着不远处的山谷跑去。

纵然是三人竭尽全力的奔跑,可那些蒙氏子弟所能为他们拖延的时间,不过是刀砍过脖子的那么片刻功夫。

随后旧赵骑兵们怪笑着策马追来。

蒙崇德眼见逃不脱了,心里一横停下了脚步,咬着牙说道:“苏先生,快带着公子走,进山就安全了,拜托了!”

随后蒙崇德转身向北边跑去,边跑边大声高呼,“你们这些赵国杂种,你蒙爷爷在这里!”

苏阳停顿了一下,现代人那种对于生命的尊重,让他想要转身去拉住送死的蒙崇德,那个和他素有嫌隙的大秦汉子,可是却被一旁的扶苏拉住了。

扶苏冷漠地看着苏阳,异常冷静地说道:“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的荣耀,别让他白死了。”说完拉着苏阳的衣袖继续向东奔去。

两人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终于是钻进了山脚下的一处石洞。

苏阳的嘴里泛起了丝丝腥甜的味道,那是快要力竭的前兆。听到身后再没有马蹄声传来,苏阳终于是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艰难的吞咽着唾沫。

也不知道古代人是不是都身体好,平常养尊处优的皇长子扶苏竟然看上去和没事人一样,只是走出山洞回头静静地看着来路的无边黑夜,似乎极度虔诚的行了一礼。

苏阳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坐在山洞的石壁上,仰起头张嘴接过岩石上滴落的水滴,缓解了几分嘴里的苦涩和血腥,随后看向扶苏。

在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里,苏阳一直认为这位历史大名鼎鼎的皇长子扶苏,是一个极具古代文人精神的温良之人,他那极富同理心和创造力的性格,让苏阳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现代人交谈。

可刚才他那一句“这是他的荣耀”,却让苏阳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看起来那么儒雅的一个人,竟然如此视人命于不顾,尽管苏阳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这种文化的差异让苏阳感到极度的不适。

可两人却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在扶苏看来蒙崇德这么做是理所应当,完全没有必要向苏阳解释什么,而苏阳却是在重新思考自己和扶苏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之后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这位“古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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