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她做衣衫有什么好笑的?”许子远问的极快,也吓的店小二头更低。

面对许子远这等身份的大人物,店小二可不敢打马虎眼,他战战兢兢地说:“小人只是觉得、觉得她还想绣衣衫给儿子穿,就……”

他已不敢说好笑,纵然他觉得好笑,但他看得出许子远并不觉得这好笑,那么他哪里敢笑?

所以古代地位的高低贵贱就是如此泾渭分明,且明目张胆。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笑,在王公贵族面前都得憋着,都得看人脸色。

所以店小二只能无能地低头沉默,就连马背也已高过他那被权力压到抬不起的头。

而许子远眼眸一抬,逼视之余问他:“她不过是给儿子绣衣衫,天底下的母亲都会这么做,你娘难道不曾给你绣过衣衫?”

店小二双手掩盖在肚子上发颤,紧张地低声说:“小人是孤儿,本是盘州流民,打记事起已不记得亲娘模样,所以不曾穿过亲娘给缝补的衣衫……”

许子远笑了,这幅笑容充斥着戏谑。禁军也笑了,但笑得狰狞,仿佛在用笑容说,‘你就是个没娘的野种。’

“莫要笑他。”老婆婆眼睛虽看不清,但耳朵却很灵,“他是个没爹娘的苦命孩子,你们笑他没爹娘,那是你们没吃过他的苦,也不懂他没娘的命。”

老婆婆已停下手中的细活,苍白如天的眼睛正看着众人。

禁军不敢僭越说话,他们看着许子远就像忠诚的狗看着主人。

许子远移动视线对上老婆婆的目光,他说:“他笑你,而你反倒替他说话。”

老婆婆握着针和线,张开的嘴也唯剩一颗发黄的残牙,她说:“他笑的对。”

许子远顿时不笑了,他好奇地反问:“怎么对?”

老婆婆从容地说:“你要是看到一个没儿子的母亲在绣衣衫,你怕是也会笑的。”

许子远不禁愈发感到奇怪,他按着膝盖转向老婆婆:“你既然没儿子,那为什么还要绣衣衫?”

老婆婆露出短暂的温和笑意:“本来是有的……”

许子远重复开头那两个字:“本来?”

“对。我有十几个儿子。”老婆婆笑的更浓,可笑容突然僵住,神情也显得呆滞,“可他们死了,老婆子就没儿子了……”

这番话诉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所以许子远只能沉默。

但他沉默片刻就问:“那你绣衣衫是给谁穿?”

老婆婆忽然露出腼腆的笑容,她害羞地说:“我不是在绣衣衫,我只是想摸摸我的儿子们。”

许子远觉得越来有趣:“你的儿子都死了,衣衫不穿在人身上,你又怎么摸得到?”

“当然摸得到。”老婆婆信誓旦旦地仰头,底气也莫名足了不少,“我的儿子从小就穿我给他们缝的衣衫,每次我都会看一看,摸一摸,所以摸着衣衫,就像我在摸他们。”

许子远则说:“听你说来,你倒是很懂做衣衫。”

老婆婆谦虚地说:“人就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衣衫做多了就熟能生巧。我虽然眼花,但只要让老婆子我摸上一摸,保准衣服做的既合身又得体。”

许子远听出了一番道理:“你说的很有道理。”

老婆婆听到夸赞就很开心,她笑着说:“所以就算我的儿子们都不在了,但我若是想他们,就只需要做身衣衫摸一摸,那就好像他们还在。”

许子远闻言视线下移,不禁抿唇一笑:“但你已经看不见东西,你的线也就很难穿过针孔。”

老婆婆笑的有些难为情:“老先生们说,铁杵磨成针。我今天穿不过去,那就明天穿。”

“若是明天也穿不过呢?”许子远托着腮帮问。

“那就后天。”老婆婆想也不想地回答。

“可后天也穿不过去?”

“那就慢慢穿,直到有一天。”

许子远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回答,看着老人那认真的神情,终于站起来。

禁军们明白许子远要做什么,但他们不打算阻止,因为他们看的出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而且从鼻息就能判断,对方绝对不会内功!

所以即便他们身负保卫秦王的重任,但也区分的出什么样的人会对秦王有威胁。

至少眼前这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是绝对没有威胁的!

毕竟对方只是个失去十几个儿子的老人,只不过是个思念心切的母亲。

所以对秦王这等心思缜密的年轻人,一个几近将死的老人,根本引不起他的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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