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案上的茶杯,就在王振习惯性的谄笑中,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同时响起的还有朱棣的一声暴喝:“滚远了去!”
“老臣张辅,磕见皇上。”满头银发,手捧樱盔,身穿亮银山纹甲的老将,带着甲胄摩擦的金属声,单膝跪在朱棣跟前。张辅,堡宗年间的四朝元老,永乐时已经因为军功受封英国公,随朱棣多次北伐,在那一年朱棣驾崩时,他正在左右。
“张辅?你是张辅?怎么是这个样子,谁在戏弄朕,难道不怕死么?”朱棣被这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吓了一跳,若不是他面容与当年张辅的父亲张玉十分相似,他早已命人把这冒名戏弄自己的老头拖出去砍了。
“皇上,莫不是昨晚风寒未退?认不得老臣了?”
“风寒?”又是一阵头疼袭来,脑海中飞出一段段往日的记忆碎片。
那时北征,从蒙古归来,大军在草原上已经停留了三天,自己在御帐中,用最后的力气交待着后事,他怕军中汉王造反,怕身后瓦剌反扑,也怕京中太子身弱,不能担此大任。
“皇上,是不是龙体欠安,老臣这便去找御医来。”
“不,英国公先莫急。”朱棣暗暗用指甲掐了一下手背,是疼的,这所有的场景都是真实的,那眼前这一位精神利索的老者,除了多了些皱纹和白发,也确实是当年张辅的摸样不差。
那时张辅还是壮年,声若洪钟,只是跪在病榻前涕泪横流。
终于想到问题所在,朱棣双手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脸上摸去。这双手手,白皙且瘦弱,脸上胡子很少,也没有了皱纹。
“我,我没死?我这是又活过来了?这是第二世吗?可我这还是大明皇帝?这英国公还在,难道我在朱瞻基那小子身上重生了?不对,年龄对不上,当年在蒙古回程,张辅已经五十,现在看他样子,应该是七旬左右,二十余年光阴,朱瞻基的身子不可能这么年轻。”
“英国公,朕有个事情问你,永乐天子驾崩前,你说了一句什么话?”朱棣不知道这一世,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这一世到底曾经有没有永乐皇帝,他也不知道。
“皇上这是?”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辅满脸问号,不过既然皇帝发话,作为臣子自然要如实道来,“当年太宗北征归途中驾崩,我在御榻前心乱如麻,我父子都是受了太宗隆恩,那晚上天子归去,我把头都快磕破,嘴里只懂念叨着皇上万安,天下无恙。”
“那天你磕头磕破了头皮,血流到左边眼睛里了。不过朕问的不是这一句话。”皇帝居然说出那天晚上自己磕破头皮后的血流进了自己的左眼,这事连张辅自己也记不清楚,皇上怎么会知晓呢,张辅顿时愣了愣。再回头一想,可能是当时永乐天子身边的起居注记录下来了。
见张辅的眼神呆滞了一下,又恢复了神采,朱棣才又继续说:“朕问的是你伏在永乐天子耳畔说的那一句。”
张辅一听这话,浑身一震,也顾不得君臣有别,眼睛直勾勾盯着在前面坐得大马金刀的天子。那时候朱棣身旁的秉笔太监,正宣读着皇帝遗旨,自己跪在靠前的位置,一时间心情激动,更是趴到了御榻边上,凑在皇帝的耳根旁细声说:“皇上放心,我张辅必定殚精竭虑——”
“殚精竭虑,护皇家血脉周全,护大明天下安稳!是这样吗?”
“皇上,怎么会知道,这话,我当年说的轻,周遭嘈杂,负责起居注的太监也不可能听得见。”张辅惊疑不定,甚至眼中还带着一丝惶恐。
“你在永乐五年初封英国公,朕在武英殿亲手赐你免死铁券,在你耳边也说了一句话:铁券不铁,前车可鉴。”朱棣确定了这一个白发老者,就是自己认识的张辅,便下了决心要跟他交底。
“皇上——”张辅立时跪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心中现在想到的事情,如果说出口,必定掀出无尽风浪,“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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