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根巨大的冰凌落下,凿破了脚底稀薄脆弱的冰面,刺骨的湖水将花招娣整个身子都吞没,牙尖是颤的,心间是凉的。

好容易被人捞上了岸,放在火堆旁取暖,自以为得到了救赎,却发现湿透的衣衫上夹杂着的寒气借着烤火的由头直往身体里钻,整个人都是冰冷黏糊着的。

花招娣此刻的心很乱,扑通直跳,思绪团作一团,复杂万千。

一面为花母的欺瞒鼻尖泛酸,那符咒原不是旺她,而是要提防着她;一面因得知了真相而惊骇,命格之说,竟应验得如此之快;一面为先前疑惑顿解而豁然,一面为花母哀求而无措,更有因花母所选非她的失落和心寒以及随之而来的即将被抛弃的恐惧……可花母似乎也曾为她能留下而挣扎过,但花招娣欣喜一瞬,便无暇顾及了。

“阿娘,我怕。”

离开?那她又能去哪儿呢?

花招娣无助地攀着花母的胳膊,凸起的眼球里尽显依赖,带着些许哽咽,话语一出,眼泪也跟着落下。

“狠心的丫头”,花母将花招娣的反应默认为不愿,蓦地甩开她的手,涕泗横流却露出凶恶的神情,用嘶哑的声音指责着她,“你这是不肯给你弟弟活路,你要害死他呀你!”

“不,我没有”,花招娣连连摇头,想去抓着什么寻求依靠,却因花母的起身终是落空,只能在地上哭喊着,“阿娘,不是这样的!”

花母却仿佛疯魔般,冲进屋内,抱起花小弟又回来,疯狂地把他往花招娣的怀里怼,嘴里怒吼声阵阵:

“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好,那你现在就让他死!”

枯瘦的指尖在推搡中接触到发热的脸颊,柔软却带着惊人的温度,仿佛下一瞬就能将手指灼烧,而后弱小鲜活的生命也会消逝,花招娣吓坏了,止不住地后退,然而干裂的手掌却托着怀中的幼童苦苦相逼,让她退无可退。

花小弟也似是察觉到什么,滚烫通红的脸蛋几欲燃烧,已经睁不开眼睛,神志不清地发出细小的呻吟,微弱却声声穿透着花招娣的耳膜,叩问着她脆弱的心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她面前生生断了呼吸。

花招娣内心越发地恐惧,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终是忍不住尖叫出声:“我走!”

此言一出,像是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花招娣瘫跪在地上,眼神失去了焦距,喃喃地重复道:“阿娘,我走。”

“诶!”花母破涕为笑。

花招娣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失魂落魄地一路向前,等意识回笼,人已到了河边。

月光倾泻,银光粼粼的水面上,零星几点的绿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不愿他死,可她也想活,既如此,先填了肚子,熬过了今夜,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办法的。

花招娣振作精神,碧绿的荇菜就在岸边不远处,伸手去够,水流又将它冲得更远些。

眼看着就要脱离自己的能力范围,花招娣心下一急,略略松了些攀住岸边的力道,伸长的手臂更加用力,终于接触到了油绿的边缘,还没来得及高兴,长时间的饥饿和混沌的思绪让人恍惚脱力,重心不稳,一头栽进河里。

花招娣是会水的,但此刻冰冷的河水带着能刺穿经脉的凌冽,皮包骨头的小腿传来抽痛,只蹬了一下便使不上劲了,呛了一大口水,挣扎不及,漂浮在河面上,顺流而下。

秋夜的河水刺骨,逐渐没过了咽喉,花招娣齿间发颤,四肢无力,寻不到支撑,呼吸越发的不畅,脚底发沉,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要拽着她一路下坠,可强烈的求生欲望又促使她奋力向上……

她终是彻底没力气了,脑袋昏沉,濒临溺死之时,花招娣听见一道温柔和煦的女声在耳边絮语:

她可以救她,但要借她的身体,在人间寻……

花招娣已经没有精力顾及其他的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无论代价是什么,此刻她只想活着。

下一瞬,花招娣就感觉到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四肢重新被灌入了力气,能感受到但好像又不是自己的,灵巧地在水中划动,轻易便游上了岸。

【你,是,谁?】在意识陷入沉睡之前,花招娣尽力问出了句。

“吾名帝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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