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给薛平平盖好太医署人拿来的被子,神色黯然地慢慢说道:“不瞒二位,这就是郭某先前失散多年的幼子平哥儿!”见几人都是极为惊诧,便慢慢解释道,“当年我因恶人寻仇,逃亡在外,等到几年后再去家乡,家人却不知所踪。”

众人倒对他这些经历一无所知,看着郭威侃侃而谈。

郭威想起往事,不由得伤感起来:“我自幼怙恃皆失,是由我的义父义母带我投奔我姨母姨父,由我姨母抚养,这才不致夭折;之后郭某娶妻生子,皆是姨母主持,姨母与我之间虽说是姨甥,可与亲生母子也无甚差别,这孩子自生下来,一直由我姨母带着,所以他称我姨母为祖母。”说到这里,不由得泪水盈眶,转头看了看床上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薛平平,心头一暖,又转悲为喜,“我夫妻育有三女三子,可后来养大的也就一个女儿,这孩子先前我也以为……”

几人闻听都是一惊,随即又拱手道贺。金正纯道:“正所谓否极泰来,这孩子必有后福;先前你们父子失散,于今重逢,却是合了这句老话!少公子如今寻了回来,可见必有后福。”

这时门房又引了人进来,原来是清宁带了人来,不但将郭威朝服拿来,还带来了许多东西,当下又是一通忙活。郭威留在府中的长随郭贵仁、郭贵信二人,也一起随着来到,并带来郭威的朝服。他们两个和郭贵义一样,以前都是跟随郭威征战沙场的老兵,后来投身在郭府跟着郭威做了随从。

那尹锤当然不放心,也巴巴地跟在后面。她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厚厚的绵衣,暗绿色的上袄下裙略微显小,这明显是现给她找的,紧紧贴合在身上,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干净爽利,头发扎成两个小包包,带着花花绿绿的头饰,两边还垂下精致小巧的珠玉相间,红绿并垂的粉色流苏,配上一张精致清秀、俏丽无双的小脸蛋儿,将她小女孩儿家的娇憨俏美给全部展现。她鲜润稚嫩的脸蛋儿白里透红,当真是如玉靥桃腮一般,虽然年幼,也称得上是明艳照人,任谁见了都觉得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

她左右瞅了又瞅,见大人们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到她,便悄没声儿的走到薛平平床前,长长的眼睫颤颤的忽闪着,灵动秀美的大眼睛瞅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脸憔悴的薛平平,脸上先是很忧心的伤感神色,接着便抓住他手口中轻轻呼唤着:“大哥……大哥……”见薛平平并不应声,晶莹的泪珠儿便如断了线珍珠般滚落在暗绿色的绵衣胸襟上。

此时棉花虽已传入,但还只是作为花卉观赏,并未大规模种植并应用于纺织布匹,只是西域等地有以棉花织成的布匹,称为白叠布,因产量稀少,再要运到中原来更是数千里之遥,所以此时的棉布比大部分的丝绸还要贵重,虽也有纺织而种植的,但无论面积还是产量都未成规模,时人多未能知其大用。所谓因棉花而衣被天下,还得几百年的时间直到元明时期呢。

这年月过冬时所用的冬装,富家多是皮裘及丝絮等物填充的绵衣绵被,所以此绵衣用丝字旁的“绵”字而不是木字旁的“棉”;而贫苦百姓家则只能用麻葛、苇絮及禽兽毛羽等便宜易寻之物填充,制作冬装。深秋制备冬衣,填充的丝絮、麻葛毛羽等物需大力捶打至蓬松,填充进冬衣里才暖和,所以唐人诗句里才多有于深秋之际月下捣衣的诗句。今人有将唐诗中深秋捣衣作丝绸中的生丝要经过捶打成熟,此解是前后矛盾了,都织成丝绸了还是生丝?另三季就不做衣服不捶打了?明显不通。另外即使用棉花做棉衣棉被,也需经过捶打以致蓬松,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弹棉花”。

清宁此时便站在尹翠身后,看着昏迷不醒的薛平平,也极为忧心,急忙上前将手伸进被子,抓住薛平平一只手用力握着,只觉他手并不似先前那么冰冷,有了些暖意,再朝薛平平脸上看去,另一只手抚摸着他额头,也觉得有些暖气儿了,心里稍微镇定,目光转向丈夫。郭威则轻轻解释道:“两位大令大丞已经给平哥儿诊治过,性命是无碍了,咱们将他送回去,用些药粥调养调养,晚上应该就可以醒来。”一边说一边看向两位医官。

两位医官都点着头,金正纯又解释了几句,清宁方才稍微放了点心。

她此时也换了衣饰,一身常服在身,益显得她端庄典雅,雍容华贵,衬托得她神情气质非同常人,便落落大方地与太医署金、周等人见过礼,又让侍女奉上一袋银钱,感激不尽地说道:“小儿转危为安,多亏二位仁心妙手,些许钱物,难表我夫妻情意,还请收下。”

我国古时男女之间虽有大防,许多大户人家的女眷并不与外边男子相见,但那种约束极严的状况还得好几百年呢,如今这年月,贫民百姓家不说了,大户人家的正室,都要支撑门户,管家理业,大大方方的与外边接触,并不会受到非议,若支应得当,还会被人当做是持家的典范。当然这样出色的当家娘子,便是在大户人家里也是极少见的,所以才能被世人视为典范。

尤其是像郭威清宁这样的武官家庭,对这些士子文人所极尊崇的理法,并不怎么在意,所以待人接物,大大方方的,反给人一种干净利落,为人爽快的印象,使得再怎么挑剔的人,也难以挑出什么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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