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平点点头,抱拳一礼,身子轻轻晃了一下,郭荣赶紧扶着他坐下,问道:“站长了身子不适?赶快坐下歇歇。”

薛平平便坐了下来,只听刘承佑笑道:“平哥儿小弟太柔弱了,都没有一点我们武将家风!”景裕一指和慎笑道:“与他们文臣家的子弟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开疆之能,除了一张嘴皮子之外,别无它能,这才只站一会儿就乏得要命,不知拿只‘毛锥子’可能写得几个字?”

符昭信也嘻嘻笑道:“提枪弄棒的估计不行,若与那些文士交结,一块咬文嚼字,只怕能说个昏天黑地的。”

郭荣见薛平平脸都黑了,和慎和那几个文官子弟也有些不自在,急忙阻止:“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我弟弟受了重伤,这身子还没好透,这些天又在这里连忙了几天,早累坏了。”随后又冷笑道:“别看你们一个两个骄傲得不行,等他好了,与你们哪个比一场,只怕你们没几个能胜过他的!”他早听父母说过,薛平平在那破庙中,与武德司好手交手,虽落在下风,也受了重伤,却将对方逼得极其狼狈,真说起来不丢人,甚至可以说其身手不凡,毕竟他才多大年龄?就像这几个将门子弟,别看他们平时也打熬身体,习武练功,似乎都能上阵冲杀,其实都还是纸上谈兵,并未经过实战。别看他们年龄比薛平平大,若让他们对上一阵,鹿死谁手真还不一定。

和慎虽被他们取笑,但仍和和气气的报之微笑,并不生气。此逢乱世,武将势大,文官势弱,就连他们的子弟也连带着沾染上了这种习气。

赵匡胤笑着说道:“那等平哥儿身子大好了,咱们比上一场!”他自觉近来功夫大涨,一直想找人比试,一听郭荣这么说,便来了兴致。另几个也叽叽喳喳地跟着说,一定要和薛平平比试一番。

那几个少年围着薛平平打量着,也就停了不到几个呼吸,便又啧啧有声地评判起来:“咱这小弟细眉大眼的,长得真俊……”“这个头也高呀,都快赶上我了……”“你们说他才九岁?我看有十二三了吧……”“这皮肤这么白这么嫩,比那几个俏丫头还要嫩,若着女装肯定要比那几个丫头还好看……”

薛平平一听,脸都要绿了,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呢?你们爹是大老粗,你们这些坑爹货也就这德性?不由得心里暗骂:“呸!你们长得才像小丫头呢……”

郭荣见薛平平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摆摆手说起了正事:“这次多亏了这些好兄弟,不然我还真请不来这些人!你先前说要二三十个艺人,这现在有了二十九个,这可够你用的了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刘承佑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算是他们中间最大的一个了,此时有些不耐,催促着说道:“荣哥儿,你们快些弄,弄完了咱们找个地方喝酒,看看美人歌舞,听听小曲,再来大赌一场。”这人是刘承佑的舅舅李业,也就是刘知远夫人李三娘的娘家兄弟中最小最爱玩的一个,比刘承佑稍大,跟他们这一班人也混熟了,便玩在一起。他家里不过是山村小民,除了刘知远外,没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亲友。年前和两个兄长来京城投奔姐姐姐夫,想混个一官半职的,只是他年幼,刘知远现在正忙着去太原的事宜,没工夫更没什么好去处安排他;他一介白身,出身又低,除了跟着年龄差不多少的外甥嬉戏,也结识不到别的官宦子弟,这些天来便跟着刘承佑厮混,倒与他们这班衙内混熟了。

其余少年一听,便都跟着起哄。薛平平看了那李业一眼,见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便说道:“诸位哥哥,你们以前过年就都是喝酒、听曲、赌钱、看看美人歌舞?”

众人点头称是,只刘承佑挤眉弄眼的笑道:“对了,我舅舅还给我弄来了一对斗鸡,你们谁还有?咱们可以斗一回!赌注可以是金银财宝,也可以是宝马美人,我都不嫌弃!”说的好像是他稳定能赢似的。

薛平平便鄙夷地一撇嘴巴:“还有斗鸡,这就是你们以前玩的?不要跟我说还有走狗!就你们玩的这些,这也太……太低端太没档次了吧?你们要听曲儿,我这就有啊,还是新曲!咱们今年过年不听曲,听曲就听新鲜曲,行不?”一指那些艺人中的女子,“你们要看美人歌舞,那也有啊!”

众少年噗嗤一声都笑了,鄙夷地扫视一眼那几个老的老小的小的女艺人,刘承佑笑道:“这也算美人?徐娘半老的美人?酸涩不熟的美人?一群歪瓜劣枣,有何看头?”说着又朝薛平平身后瞅了一眼,意思是你身后那几个还差不多,这前面的哪算得上什么美人!

那些抱着乐器的女子一听,都目露不悦之色。早听说了那是刘相公家的公子,她们虽然气愤,却不敢反驳,一瞥之余,看到薛平平身后的几个女孩子相貌,也不禁有点自惭形秽,不得不低头。

薛平平又回头瞅瞅,也不算丑啊,虽然大的大了点,有二三十岁的;小的小了点,十一二岁到十三四岁俱有,但相貌可不丑,若放到后世网络平台上,个个都要超过那些自称美女的不知多少倍!薛平平也有点纳闷儿了,难道我的眼光比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差那么多?却不知这些少年,个个家庭显贵,真要看美人,那看的是真正的天然美女,个顶个的不开美颜也能让人惊艳的绝色美人,跟他身后的四个女孩子姿色相若,比这里的女艺人个个都要美艳几分;哪像后世,美女不再是形容词,已经成了性别名词。

没见就连侍候薛平平的两个小丫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嘛;更别说那李静姝、张琳,虽然年幼,容貌更是出类拔萃,说是倾国倾城都有资格了。

这些少年,真要比爹,那得说是刘承佑的爹官最大;其中还有两个的爹比郭威品级高,但他们都以郭荣为首,从郭荣在他们中间的影响便可看出来。薛平平看一眼郭荣,不愧是后来的“五代第一明君”,自幼便有领袖群伦的天赋,哪怕只是一群少年玩闹,也可窥斑觅豹,一见其才。

至于此时站在一旁的艺人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总共二十九人,分属五家;教坊司本司行院,三家分别以唱曲乐舞为主的城里的行院,一家百戏班;郭荣并没有真的去请青楼的人,他也怕母亲收拾他。百戏班也就是玩把戏杂耍的,这时候叫百戏班,也叫杂耍班,反正没什么正经名号;而且这是个家班,班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名叫周兴志,老两口小两口,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儿女,两个小孙女竟然是一对双胞胎,年龄才六七岁,长相看着甜甜的挺可爱的,再就是两个徒弟,也是亲戚家的晚辈跟着学艺讨口饭吃,共十口人算是最大的一个班儿。他们手中怀里拿着抱着琴、筝、唢呐、琵琶、胡琴、笛箫,还有锣鼓镲子等杂七杂八的乐器;再就是百戏班子的家伙,有长竹梯、长竹长木粗绳、小木桶、小陶缸,碗碟等物,放在旁边堆了一小堆。

几个领班的手中都拿着本书,就连那个百戏班主也不例外,以示与众不同,想是曲谱歌谱、节目单子之类。

教坊司的人,一共来了两大五小七个人,两个大的中年男女是带队的,不过相比那些不在编的民间艺人,他们这些有朝廷编制的“正规军”,却更加可怜,除了带队的两个是成年人外,其余四女一男五个又瘦又小的,看他们那年龄估摸着那最大的男孩子才十三四岁,最小的女孩子好像营养不良导致发育不全,个头又瘦又小,手里拿着根竹笛怯怯地站在最边上,看她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最多能有十来岁就算不错了,那男孩子站在她身边,有意无意地护着她;另三个大点的女孩子也就在十一到十二三岁之间。

倒是三家行院的人正常些,各来四人,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到三十来岁,不过在这一行这年龄就有点偏大了。

薛平平看着教坊司中那可怜的小猫小狗三五只,有点怀疑,就这些小孩子能演奏得来什么名堂?却忘了自己比他们还小呢。薛平平回头又瞅瞅郭荣,没想到他真的不挑食,连这样的也能弄来,难怪这些衙内纨绔们看不上这些人。

郭荣见他目光在那些教坊司的伶人身上闪烁不定,知他有点看不上,便凑近了悄声说:“就这还费了老鼻子劲了,人家还不愿意来;最后我让人去叫了三伯家的刘承佑、和相家的和慎,有宰相家的公子发话,教坊司的才点出这几个。”看薛平平目光又转向那百戏班子,郭荣又解释道:“就这个也不错,别看他们有老有小,可人家的杂耍玩的是真好,好几家王公宰相家都叫去演过堂会的。本来今天正在咱刘三伯家,我去喊承佑,刘三伯一听咱们有正事,直接便让他们过来了。”接着又庆幸地笑道,“不过这个班子的钱是可以省下的,本来这几天他们这个班是被刘家包下的,钱他们家已经出过了。”

薛平平道:“刘家给的钱是刘家给的,咱们用了人家,也不能白用,到时候也得给。”郭荣道:“你以为是我抠?实在是没钱,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啊!”见薛平平还要再说,摆摆手道,“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以为我真的不给?真要赚到钱了,哪怕赚得再少,到时候多少也得意思意思。真要赚不到钱,你把我卖了换钱给人家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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