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几个女孩子的叽笑声,薛平平有点恼羞成怒,绷着一张小黑脸儿,钻出了车厢后,便气冲冲地朝前面观望。

却见道路中间稍偏一点,俏生生地站着一个有些柔弱的身影,此时日艳天暖,那个柔弱可人的小娘子身上正是“当时年少春衫薄”的衣着打扮,显出那种身姿袅娜的媚态;再看她头上却戴着顶昭君帽,将她一张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

昭君帽有两种,一种是寒冬腊月间防寒风防雪的帽子,多为动物皮毛所制,边有锋毛,男女皆可戴;另一种则是唐时所创,又称帷帽,也就是说像帷幄一般,能将头脸庶住,多为斗笠四边用垂下的薄纱遮挡,即可遮住容貌,也可挡烈日防风沙,多为女子所戴,民间都将之也称为昭君帽。现在当面拦住去路的那位小娘子,头上所戴的就是这种上为斗笠状、边有薄纱遮挡的昭君帽。

薛平平看到她那柔弱的身影,那怒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他还不至于向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可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皱皱眉头问道:“这位小……姑娘,你拦我去路,可是有什么事?”他还是不习惯称少女为小娘子,仍按自己习惯的说法的来。反正姑娘这称呼虽然在大户人家里通常是称呼父辈的姐妹,但也可用来如同小娘子一般来称呼未婚女子,也算是通称、尊称。

那位小娘子并不答话,抬手将昭君帽垂下的薄纱掀起来搭在帽子上,露出一张柔婉媚丽的玉靥桃腮,一双水汪汪的凤形眼如春波如秋水般的朝他横了过来,随后敛衽为礼,娇声细语地说道:“奴奴见过师父……”

这小娘子掀开遮挡自己面容的薄纱,薛平平看清了她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便觉得似曾相识有点莫名的熟悉感,只是没想起来是哪个;此时她一说话,薛平平便即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当初被教坊司派到郭府西院,跟他学过曲子、记性极好的阴素素。

此时只见她面庞柔媚清丽,身姿娇弱,如弱柳扶风,亭亭玉立,并未如何展露风姿,却让薛平平感觉其与先前所见过的别的女孩子绝不一样,似乎颇有《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意味;他眼睛眨巴眨巴,目光在阴素素身上睃巡着,随即又想到那位武侠大师小说中的同名人物,心说若是娶了她,我不就成了张无忌他爹了吗?看着她款款施礼展颜一笑,这行礼如仪、笑容明媚,动作极其优美标准,明显是训练过不知多少回的,随即便清醒过来,急忙摇摇头将脑海中那乱七八糟的想法逐走,虽然不能真的收她为弟子,可还是竭力做出一副堪为人师的庄重神色,一摆小手正色说道:“别别……可别喊我师父,你比我还大,向我行礼还喊我师父……当心折了我的寿!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吧。”

薛平平一面说话,目光一边朝周围扫视,却未发现有什么人跟随着她,似乎只有她一人独自步行至此。可即便是在汴京城内,治安也不是多好,要不然上巳节元宵灯会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头案了。就她这么一位小姑娘,虽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敢于独行,胆子倒是不小。她那位兄长当时把她看得严严实实的,似乎就怕自己将她给拐走一般,此时必然也守在附近,不然怎么会放心!

那阴素素似乎有点羞赧,低下头双手捻着衣襟,许久都未说话。薛平平听得身后车厢内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虽听不清楚她们说些什么,但随便想想也能知道,肯定是张琳挑起来的,不知是在嘲笑他呢,还是在鄙夷阴素素,便催促道:“素素姑娘,有什么话快说,我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你要没什么要事,那我就走了!”

阴素素一听薛平平要走,急忙抬头,鲜艳柔美的小嘴巴张了又张,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看得薛平平都为她着急,稳稳心神,又放缓了语气说道:“素素姑娘,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阴素素闭上双眼,调整一下心情,方又睁开眼睛,虽然还有点羞涩,但却好像大胆多了,似乎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就是……就是想跟公子再学些新曲,别的……别的倒也无甚要紧……,还望……还望公子允准,千万不要嫌弃。奴奴……奴奴……便是跟在公子身边学曲,也能……也能……做些事的,不会防碍公子……”

薛平平听罢,定定地看着她,心说这难道是想跟着我做个小丫头?看她姿色绝佳,在教坊司内学艺,凭她的天赋与勤奋,想必也能混出头来,怎么就要一心跟着我了?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了,便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后要跟着我?我身边可不缺服侍之人,再说教坊司能答应?”

阴素素既然说出了心里话,虽然仍感娇羞,但也没先前那般胆怯了,便点点头答道:“先前问过的,说是只要我是来公子身边,能得公子传曲,可以随意。”飞快地抬头看了薛平平一眼,又低下头来,“只要能得公子传授一二新曲,他们……他们就……就不会阻拦。”

薛平平看看她那娇弱的身姿,再朝四周观察一下,仍然没发现她那位兄长和任何其他人,若是让她离去,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只怕走不回教坊司去便会遭遇不堪设想之祸,不禁有些头疼起来。想了又想,跳下马车,向阴素素说道:“既然你一心想跟我学曲,那就来吧!素素姑娘,请上这辆车,与我一同回去!”

阴素素本来想着还要再费一番口舌,而且也不知道最终他能不能答应,却不想这么快就遂了她的心意,当下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薛平平,一时不知所措似的站着不动。薛平平催促道:“素素姑娘,你不是想跟我学曲吗?还迟疑什么,赶快上车啊!”

阴素素朝马车来路看了一眼,方轻轻问道:“敢问公子要去何处?贵府不是在那边么?”

薛平平心说这可没法给你解释,便含糊其词地答道:“我在那边有座宅院,就在喜乐巷,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去,要是不愿意……那就请回吧!”

阴素素低下头,似乎在权衡利弊,想了一下,方才点点头道:“多谢公子,那……奴奴就冒昧了。”说罢小手提起裙摆,便朝马车走来。

薛平平见她走过来,回身看了看,心说别人尚可,那张琳一张臭嘴太可恶了,别再跟她吵起来,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再反悔……那也太丢人了。算了,不管了,是打是吵我不参与,估计李静姝也不会让她俩打起来,最多也就吵吵几句。再说还有连翘、苏叶两个呢,那俩小丫头就是吃醋,也不敢像张琳那样发作出来,怎么也能当个缓冲吧!

咦,吃醋?薛平平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她们为什么要吃醋?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捻酸吃醋的跟我闹腾啊……

眼看着阴素素提着裙摆踏上梯凳走上马车,如弱柳扶风般的柔媚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薛平平在旁急忙伸手扶住她圆润纤细的小胳膊。阴素素清秀的小脸蛋儿又羞红了,低着头声如蚊蝇的说道:“多谢……公子……”

薛平平听在耳中,只觉心儿一荡,急忙松开手故作平静地说道:“没事……别客气。”

阴素素似乎悄声笑了起来,一手掀开车帘,弯腰正要钻进车厢,忽然回眸一笑,大大的凤形眼更是如春水秋波,情韵悠悠,倒让薛平平脸蛋儿一热,急忙转过身去。阴素素看到他那样子,似乎有些开心,眉眼弯弯笑容更盛,如春花突绽,用力盯了薛平平一眼,方才转过去,钻进了车厢。

薛平平本想着也跟着进去,转念一想,若是她们几个吵起来,自己偏向哪个都不好,干脆不进去了。若她们安安静静的好好说话还好,若她们真要吵起来,自己或不参与,或在外面随便胡扯,都称得上是进退自如,便朝周围看看,最后索性坐在车厢前面,朝郭贵礼道:“咱们走吧……”

张琳在车内看着钻进车厢来的阴素素,将头一扭,朝着车窗,不屑地哼了一声嚷道:“哼!着什么急啊,说不定还有个契丹小娘子正赶着来拦路呢……”

她话音未落,便听薛平平有些气急败坏地喝道:“闭上你的臭嘴!”

张琳顿时就恼怒起来,噌地站起身来,就要冲到外面和薛平平对吵。李静姝急忙拉住她轻轻笑道:“你倒是别着急呀!”张琳恨声说道:“我说什么了他就恼成这样?”李静姝吃吃娇笑着:“或许你一语成谶,那位契丹小娘子就站在前面呢!”张琳顿时愣住了,随即噗嗤一笑:“我说的有这么准?那以后我都能上街摆摊算卦了……”说到这里,更要出去看看热闹了,“喂,这小屁孩儿是走了桃花运了?怎么这么多小娘子来找他?”却见那位阴素素正挡在车厢口。

阴素素站在车厢门口,尴尬地看着她们,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连翘轻轻叹息一声,将同坐的苏叶朝里面推了一下,招呼道:“素素姑娘,请坐!”

阴素素这才免了尴尬,轻轻道谢:“多谢……”便款款走过来,坐在连翘身旁。

对面的李静姝面色平静地打量着阴素素,随后低头不语。张琳则面色不善地瞪了阴素素一眼,随即哼了一声,将脸扭开。

却听外面薛平平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问道:“耶律姑娘,此来有何见教?”

李静姝微微一笑,伸手扯扯张琳。张琳轻轻啐了一下:“呸!连骚鞑子都招惹,真不知羞!”李静姝心里泛酸,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这不是走了桃花运,这是桃花成了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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