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风家屋前的坝子边石牙子上,并排坐着三个人:信用社主任刘金鑫,还有一名会计和一名信贷员。
三人已经在坝子边上坐了有一会了,乐风家的门依旧紧闭着,渐渐地会计和信贷员都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坝子里有两位大娘正在收拢刚晒过的花生,信贷员索性过去帮忙。
“大娘,花生晒干了留着自己吃吗?”
信贷员扬声问道。
“哪能自己都吃了呢,”
一位大娘回道,“自己留一点,再榨点油,大都拿去卖的。——完了买点瓦片回来,房顶漏水的地方得修理修理。”
“你家住上瓦房了?”
“去年刚换的瓦房,我家小子要娶媳妇了,没得法子。”
“不错啊,换了瓦房,娶上儿媳妇,就等着抱孙子了。”
信贷员又转头问道,“你看这家人家,怎么还是草房啊。”
“你说乐家啊,”
大娘回道,“供五个娃读书,哪来的钱换瓦房啊,能吃饱饭都是菩萨保佑喽。”
坐石牙子上的刘金鑫闻言也朝那几件茅草屋望望,几处缺麦秆覆盖的屋檐下,雨水已经在夯筑的泥巴墙面上豁出了几条两三指宽的沟。
信贷员帮两位大娘收好花生,看着她们挑着担子离开,然后转身坐到刘金鑫身边说道:“主任,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钱借给这家人,不怕烂掉啊?”
刘金鑫听完,没言语,从的确良衣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猛吸一口,回头又望一眼屋檐下被雨水豁出来的几条泥沟。
屋檐下地面上几捆柴火,还有坝子边上趴着的大黄狗。
单从眼前的景象看来,就他么一破落户,还贷款?有那胆子吗,谁不知道贷款是要还的。
可上午在公社会议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又清晰浮现在眼前,讲真,刘金鑫宁愿相信那是梦境,——可那是真实发生的事。
老首长指名要见他,还专门用自己的专车把那小子接去自己家里。
那是啥待遇啊。
副军职少将,曾经的军区参谋长。
副部级啊。
听说现在的军区副司令员过去都是他手下的兵。
那样的大人物,就算给自己一架天梯也够不着啊。
还有那小子接老首长电话时的那神态,那语调,太特么有种了,仿佛出门时恰巧跟一位邻家的长辈照了个面,随意拉几句家常而已。
刘金鑫曾设想过,若是抡自己来接那个电话会是怎样的一副状况,那不得双手抖得像筛糠,舌头在嘴里转不出字。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
刘金鑫语出轻巧,“得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刘金鑫是信用社主任,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坐办公室里喝茶度日的,很少亲自出“外勤”,这次带着两名下属到乐风家,给出的说辞是:县里边有领导推荐了个人,想搞点事业,希望信用社能够提供点资金支持,所以他决定来一次实地考察。
直到现在,刘金鑫都没有把上午的会议内容给手下的职员透漏分毫。
“就这情形,还能怎么发展啊?”
信贷员疑惑未解。
“多读点书,”
刘金鑫慢条斯理说道,“有空的时候别老是打毛线,——今年高考,乐家出了位秀才知道吗?”
“那位中专考第一名的,就这家人家?”
“你以为呢,还能出别家啊。”
一旁的会计听半天了,闻言又回头望一眼身后破败的几间茅草屋,“嘶——”一声嘴里到抽一口凉气,说道,“怎么看怎么别扭,——主任,打算放多少款?”
“顶格贷。”
刘金鑫吐口烟圈说道。
“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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