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法善天师继续带着澄怀游历四方,搜寻冶剑的材料。
子虚与石清留在太鹤山洞天,每日早起读书,学习卜辞、符架、琴术、剑术,午后,向耕心草堂的师兄们学医,日子忙碌而充实。
这天,忙完功课,喂了小鹿,子虚提着莲花天师盏,往丹山门走去。
耕心草堂外,几位布衣乡人跪在地上,撮土焚香,向着西方虔诚地叩拜,嘴里叨念着“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的尊号。
他急忙上前喝斥道:“你们为何在此拜佛?”
乡人们回道:“天后令沙门禅师智运于洛阳龙门山上凿成一万五千尊佛像,称之为万佛洞,今日正式开光了。”
“听说那洞中,正壁上有一尊巨大的阿弥陀佛,高约一丈多,端坐于束腰莲花座上,背后有五十四枝莲花,分别坐有菩萨或供养人像,极其壮观。我们无法前去敬一炷香,只能在此遥遥相拜了!”
另一位乡人说:“万佛洞外南壁上,还凿刻了一尊观世音菩萨像,右手执麈尾,左手提净瓶,那是佛家 ‘万法皆空归南海,一尘不染静禅心’的至高境界,我们不可不敬啊!”
七嘴八舌,心虔意诚。
子虚又气又急,哭笑不得。
“人人都知道,天后崇佛至深。阿弥陀佛是西方净土教主,观世音菩萨是阿弥陀佛的胁侍菩萨。可是,这里是道家圣地太鹤山洞天,供奉的是三清、四御和昊天大帝!”
乡人们面面厮觑,说不出话来。
他们忘记了,这里是太鹤山洞天,在道家圣地拜佛,岂不是来砸场子的?
子虚又道:“如果你们是为了祈福祛病,在此拜佛,情有可原。如果不是,你们就不怕神仙降罪吗?”
“是啊,佛陀和菩萨固然尊贵,神仙也得罪不起啊!”
众人嘴里嘟囔着,默默地收拾了香火蜡烛,子虚也就不去追究了。
道教本是大唐国教,被历代皇帝尊为上教。只因天后崇佛,到处凿石窟,立大像,百姓也纷纷跟着她信了佛教。
他摇了摇头,正欲进入耕心草堂,一位抱着孩子的女子忽地放声大哭起来。
怀中的小女孩面红耳赤,双目紧闭,脸颊滚烫,浑身一滴汗都没有。
队伍那么长,轮到她还早的很,年轻的母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嘤嘤地哭了出来。
子虚走过去,给小女孩诊了脉。
她的脉搏虚浮无力,细软如冉冉虾游,隐隐约约,忽而一跃,忽而一浮,有时候又杳然不见,难以寻觅。
“这位娘子,不要着急!小姑娘看起来很严重,但她只是外感发热,侵袭体内,大约是受了风寒引起的。估摸着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是不是一两天未进食了?”
女子连连点头,道:“她两天未吃下一口饭了。”
子虚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箓,道:“这张五雷金符可祛病驱邪,回去之后贴于姑娘的后脑,再取湿布贴在她的额头降温,喂饱了饭,不出半日,自然就好了。”
女子接了符箓,千恩万谢。
“子虚道长年纪轻轻,却那么有本事。谁说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当然还是道教最好,一张符箓,就得天地众神相助,化解各种灾祸病痛!”
刚才那几位焚香拜佛的乡人十分不服气,与她争论起来。
“释迦深思苦难之道,创立佛教,传入中原,大唐百姓才开始深悟四谛、缘起、五蕴、无常和无我!”
那女子回道:“道教为大唐本土宗教,是清静仙化之道,你们舍宗忘本,偏要信什么夷狄之教!”
“信佛教好!佛家劝人多布施,多修福慧。你看,天后日日虔诚礼佛,天下得以平平安安,无灾无害,多好啊!”
“当然是道教好!大唐以道教立国,数代皇帝明确规定,道教位居佛教之上!”
一位年老的婆婆拄着拐杖,也加入了争辩的队伍。
“娘子,我们信佛的人相信众生根器不同,教导之法,不能泥一,也不会诋毁其他宗教。不像玄门中屡屡出现一些恶徒,写什么《老子化胡经》,来诋毁佛法,快跟着天后信佛教吧!”
“我决不信佛!”那女子坚定地拒绝了。
众人七嘴八舌。看那架势,双方几乎要打起架来了。
一个说道好,一个说佛好。
一个说跟天皇崇道好,一个说跟天后崇佛好。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究竟是为何好。
那女子抱着孩子,以一己之力,力敌众舌。
“佛教这么好,为何有那么多皇帝下令灭佛,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和尚改为道士,让他们留发顶冠呢?”
一句话把大家说的哑口无言。
子虚赶紧走过来,拉开了双方。
“佛道二者,兴替衰荣,都不离帝王的爱恶亲仇,我们有什么好争论的?大家各成派系,排斥异己,互相诋毁,佛徒着笑道论,道流亦作笑佛,实在是无趣的很。在这里,我们只谈病情,莫谈佛道!”
众人听了,骂骂咧咧地散去,佛道之争才渐渐平息下去。
子虚轻叹一声,信步走入耕心草堂,站在大堂上,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白芷、当归、独活、厚朴、莪术、丁香、八角、砂仁、海棠、白苏、肉桂、艾草、黄芪、五加皮、樟脑、沉香、麝香、藿香、冰片、薄荷、党参。
还有芒硝、硫黄、赭石、雄黄、胆矾、明矾、赤石脂、海浮石等等,各种本草和矿物混合成一股奇异的药香。
耕心草堂不仅有本草汤液、针灸,也有导引、胎息、内丹、辟谷,内视等,兼道、德、符、占、签、咒、斋、祭等道术,挽回了无数病染膏肓的性命。
七星斗柜贴墙而立,陈列整齐,柜台上摆着药斗、药戥、药匙、药尺、药碾、药钵、药筛等物品。
负责调剂药品的小道站在斗柜前,忙得团团转,抬手取,低头拿,准确快速地配好所需的药品。
几位师兄正在望闻问切,一番斟酌之后,提笔开方。
“子虚,你来得正好,这里缺个人手,师兄刚想去寻你呢!”清溪观中年纪最大的师兄逸隐法师看见他,连忙举手招呼。
“石清不是在吗?”
“他不学无术,什么也帮不了。望闻问诊不行,画符念咒不行,厌劾鬼神也不行,大概只能在药釜前做个烧火童子,添根木柴煽把火。”
“他年纪还小,等他开窍了就好了!”子虚笑笑,朝逸隐法师走去,“刚才,他说要来这里帮你们的,怎么不见他的影子呢?”
逸隐法师一努嘴巴,道:“诺,你看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得正起劲呢!”
子虚没有回头。不看用,他知晓石清贪玩的样子。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天色已晚,暮霭沉沉,风起四面八方,吹来了阵阵彻骨的寒意。
子虚在柜台上收拾着凌乱的药戥、药碾和药钵,忽然看见窗外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大雪,心里才幡然憬觉,又一个岁暮严冬来临了。
雪落霏霏,一会儿,漫山遍野如银装素裹一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
耕心草堂外,几株翠竹上堆满了层层积雪。
不知何处飞来一只灰雀儿,蹙踏着竹梢的微雪玩耍,偶尔啾鸣一两声,好像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落雪而感到惊喜呢。
子虚捧起莲花天师盏,掀起暖帐走到庭院中,看见石清在墙角下堆了一个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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