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后面的僧人使了一个眼神,僧人入寺,唤了石清出来。

云鹿看见石清光着脑袋,身穿单薄破烂的僧衣,枯瘦如柴,目光呆滞,冲上去,抱着他便痛哭起来。

叶法善天师道:“薛师掳我众多道士入白马寺,充为僧人,此举既不合法,也不合理,还请您一并放了!”

薛怀义大眼一翻,道:“你这老道,莫要不识好歹!你要的人,我已经还给你了,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在大周,无论出家为僧尼,还是乾坤二道,都要经过官府认可。未经文昌台祠部度牒,没有那张绫素牒书,任何出家人,都是违法的!“

不久前,女皇敕令,道士不再由宗正寺管辖,与僧尼一同,管理权改隶文昌台祠部。

薛怀义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击。

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眼睛滴溜一转,便计上心头。

“做道士有什么好的?什么羽化成仙,什么辟谷绝食,你们个个精瘦如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饿坏身子了。不如来白马寺做和尚,每顿饭都能管饱!”

澄怀气得捏紧了拳头。

“修道者修真证道,形神俱妙,得以显化飞昇,出有入无,长生不灭;佛陀者回心向道,剪灭六根,以空寂为宗,至於神悟性灵,得证佛果。你为非作歹,既无道家的天命之心,也无佛家的悲悯之心,哪里像个出家人!”

薛怀义冷冷地睨视着澄怀。

“你们道家宣扬人能羽化成仙,我没有亲眼目睹过;又说修仙可以永生不死,也压根无人实现。我们佛家宣扬转世轮回、因果报应,提倡世人苦修今生,福报来世,岂不是比你们更现实?我薛怀义菩萨心肠,让他们出家为僧,实则是解救他们!”

澄怀咍笑一声:“薛师,你们所谓的苦修今生,福报来世,不过是把世人的目光,从现实的痛楚中,转移到无法验证的来世快乐中而已!”

叶法善天师强忍着心头的怒火。

“道曰今生,佛说来世,两教之争由来已久!既然道佛心性法门、教义教规,都有所不同,就让道为道,僧为僧,我们互不干扰!”

薛怀义恼羞成怒,道:“我已将他们全部度为白马寺僧人,已与玄门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要牒书,老子明日就去文昌台,给你们弄个一叠过来!”

子虚气愤地挥拳道:“佛家慈悲为怀,一心向善,你怎可强度道士为僧?”

薛怀义狡黠地大笑起来。

“如果你们三位愿意脱离紫泽观,到我白马寺为僧,我就放了那一帮道士。”他不停地看着云鹿姣好的面容,眼露淫光,“我白马寺也可以度女人为尼!”

云鹿心中惊恐,怯怯地躲到了子虚身后。

澄怀道:“此话当真?”

薛怀义习惯性地提起月牙铲,往地上狠狠一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出家人不打诳语!”

叶法善天师将澄怀拉到身后。

“如果薛师愿意释放白马寺内所有的道士,贫道愿意留下来为僧!”

薛怀义嘴角一歪,漾起得意的笑容。

“好哇!这么多道士,换一个大洞三景法师,我薛怀义不亏!以后,你就留在白马寺,教我画符念咒,铸炼黄白,也让我尝尝延年金丹的滋味!”

澄怀和子虚急了。“师父,万万不可!”

石清强打起精神,道:“师父,紫泽观可以没有石清,但是不能没有师父,就让我留在白马寺吧。”

“你们马上回去!”叶法善天师正颜厉色道。

面容犹如铁水浇铸一般,没有一丝表情。

澄怀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严厉的样子,急忙拉着师弟、师妹回去了。他们一步三回头,频频回首瞻望,心中极其担忧。

薛怀义看着众人远去,将叶法善天师引入白马寺内,左拐右转,走到一间昏暗的密室前。

还未立定,薛怀义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趔趄数步,差点摔倒。身后的木门“咔嚓”一声,落上了一把铁锁。

叶法善天师转过身来。“薛师,您什么时候放了那些道士?”

“你这老道,实在太好骗了!我几时说要放了他们?”薛怀义隔着栅栏道。

“果真不放?”

“他们是白马寺的僧人,为何要放走他们?人生本苦,唯有自渡。你和那帮道士罪孽深重,就在白马寺里好好修行,莲花座上涅盘重生吧!”

叶法善天师知道他言而无信,不会主动放了掳走的道士,便不再理会。

环顾四周,密室小如蜗舍,寒气入骨,空空荡荡,连个几案、窗子也没有。

走到壁前,就地结跏坐下,手掐莲诀,心不着一物,转瞬之间气停脉住,已然入定。

薛怀义一个人骂骂咧咧半天,觉得无趣,自己走了。

丑时,更阑人静、万籁俱寂,叶法善天师渐渐出冥,微微睁开一线眼缝,慧眼炯炯如火,目光透过密室石墙,一层一层递进。

他看见紫泽观的道士,剃光了脑袋,身着破破烂烂的僧衣,形容枯槁,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堆上呻吟。

昔日在法坛上意气风发,为善男信女讲解《列子》的候尊法师,也被削去头发,衣衫褴褛,形销骨立,闭目侧卧在墙根之下,不知是生是死。

还有许多素未平生的道士,个个脑袋锃亮,寸草不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内。

叶法善天师站起身来,挥动太乙拂尘,步斗踏罡、神飞九天,口中念念有词,作法将这些道士,都迁到了各自的道观之中。

事毕,拍拍双手,穿过层层峻宇雕墙,径直走了。

等到天亮,白马寺禅林晨朝鸣板,催促僧众起榻。

送粥饭的小和尚,发现关在密室的道士都不见了,急忙报告薛怀义。

他跑过来一看,密室的门窗都完好无损,铁锁还挂着,可是里面的人都无影无踪了。

叶法善天师有神明之术,法力无边,人间囹圄自然是囚禁不了他的。

薛怀义气愤地朝墙上捶了几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老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那老道。如今好了,所有的道士都被他带走了!”

他想跑去跟圣神皇帝哭诉,转念一想,自己强度道士为僧,这件事情极不光彩,弄不好,还要被她责骂一顿。

思来想去,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石清回到紫泽观,子虚和云鹿精心为他调和身体,滋养六脉,不久就渐渐康复了。

紫泽观经过修葺,逐渐恢复了旧貌。叶法善天师把观里的道士都禁足了,没有许可,谁也不能走出观门一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