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轮和五位皇子查看了外面的情况,一起回到了临淄郡王府上。
刚进门,豆卢慈音也跟着来了。武成义和武隆基急忙迎上去,沏茶倒水,搬来胡凳。
武轮道:“你不在相王府呆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豆卢慈音福身一拜。“二郎成义和三郎隆基都是妾的孩子,尤其是三郎,正被流言所伤,妾放心不下,理当来瞧瞧!”
武轮只回了一个“嗯”字。
豆卢慈音膝下无子,对两位皇子的照顾非常尽心,就如亲出一般。
对她,除了感激,武轮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宠爱。
有人劝他将豆卢慈音扶为正妃,他总是推托说,此事以后再议吧。
武轮淡淡地扫视她一眼。
“百姓进隆庆坊,只能卷起裈腿蹚水进来。如果池水久久不退,此处没法住人了。”
豆卢慈音道:“刚开始,隆庆池的水只到腰胯,这几天,眼见它越积越深,最深处,有一丈多深,池水涌进坊门,淹了好几户人家了。”
“满城流言蜚语,沸沸扬扬。本王担心,三郎他们会落人口实,危及性命,不如另建一所府邸,让他们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豆卢慈音明白相王的舐犊之情。
他比任何时候,都期盼皇子们平平安安,不想他们因为此事而鱼游沸釜,燕处焚巢。
她想了想,道:“五王宅为吾皇所赐,五位郡王搬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若是搬离此地,一样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武轮抿着嘴,陷入了沉思之中。
“隆庆井日夜溢水,也是怪事一桩,殿下不如请叶天师过来看看,若有什么妖孽作怪,他必定有方法降伏!”
武轮觉得她言之有理,就派户奴去三清殿,请叶天师过来。
叶法善天师带着诸位弟子,刚刚走到隆庆坊街口,便被一股强大的龙气裹挟在其中,寸步难行。
澄怀飞出数张金符,才暂时镇住了这股龙气。
武轮将众人迎到五王宅内,屏退了户奴。
叶法善天师行了个叉手礼,道:“相王殿下一定是为隆庆池而发愁吧?”
“本王韬光隐迹那么多年,才保得万全之身。如今,险象又生,百姓传言,隆庆池有帝王之气,影射隆基他们。这些谶语一旦传到宫中,怕是又要有苦头吃了!”
武轮声音不高,喉咙里滚动着丝丝颤音,显然是被这些流言吓坏了。
“刚才,臣站在隆庆坊街口,感觉隆庆池里紫气腾天,确实像个龙潜之地!”
“这可如何是好?叶天师有何对策?”
因为过度紧张,武轮失去了平常惯有的沉着和冷静,叶法善天师极少见到这副失态的模样。
“殿下莫要着急,待臣潜入深井,打探一下究竟,再想想对策!”
“叶天师速去速回,注意安全!”
叶法善天师回了一声“是”,带着弟子来到隆庆池边。
他手持太乙混元剑,口念着避水咒,“扑通”一声跳入池水里。澄怀、子虚和石清也相继跟着跳了下去。
云鹿看他们都下去了,袖子一捋,也想跟着跳下去。
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回头一看,是一位陌生的郎君。
那人叉手施礼,道:“云鹿姑娘莫要跳下去!这些绝处险地,姑娘家还是不去为好。尊师法术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
云鹿提了一下天青色齐胸襦裙,惊奇地看着那人。
“您,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人神色微顿,羞怯之中又带着些许犹疑,眼睛紧紧盯着她裙摆上的霜白色、莺黄色相间的菱形花纹。
“延载元年,本王在洛阳东宫初见姑娘,你成了我唯一的好友,日日想着要见你。深禁宫中,行动不便,等我重获自由了,你和尊师却还乡了!”
“原来,您是临淄郡王!”
“是啊!我们好久不见了!”武隆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云鹿上下打量起他,多年未见,武隆基的模样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他身形矫健,姿容清冷,一袭荆褐色翻领菱花胡服,袖口处盘镶金色祥云纹饰。腰间鞶革蹀躞带上,挂着一把鱼皮鞘金银钿装兽纹短刀,脚蹬皂色镂花羊皮靴,文质彬彬中散发着英武气概。
行如风穿松间,笑如明月入怀。
尤其那双眼睛,澄澈而幽邃,盛着无边的深意。
想起当年,骗他说自己是小神仙,武隆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好笑。
“云鹿听说,您失去了母亲,我难过伤心了许久,一度想求师父带我入宫。但师父说,大周酷吏肆虐,皇子在宫中生存艰难,经常入宫探望,就会带来许多麻烦的。”
“你托尊师带来的那句话,我至今还记得, ‘人生没有绵绵不绝的风,也没有靡靡不绝的雨,风雨过后的光风霁月、万物明净,只有豁达恢廓的人才能等得到。’”
“殿下记性真好!”
“如果能亲耳听到你说这话,那些黑暗的日子,或许就没那么难熬了……”
云鹿看见那支鹿衔青芝瑶佩,至今还挂在他的腰间。
樱红色垂丝穗陈旧了,褪色了,依然没舍得换掉。不难看出,武隆基是个专情而长情的人。
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
“当年,您还是一位稚嫩少年,眨眼间,已是凛然伟岸的的翩翩郎君了!那时候,我们想见一面非常不容易。后来,我和师父回到江南,一别就是九年。”
“九年间,我从未忘记你的模样。一直惦记着,相隔千里万里的吴越风烟之地,有一位我日思夜想的神仙姐姐在那儿。你们重回长安,我心中既高兴又难过!”
“云鹿重回长安,您为什么要难过呢?”
武隆基咙口发紧,心里想说的话斟酌了好几遍,迟迟说不出口。
过了顷刻,道:“你们回来的这段时间,我无数次站在大明宫三清殿外,想见你一面,却始终没有勇气迈入殿门。”
“为什么不进来坐坐,我几乎天天都在三清殿中!”
“在你回来的前一晚,我成婚了。”武隆基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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