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而这种奇怪,正是我们津津乐道的感情。比如说现在,虽然在电视上看新闻时,我觉得文小强怎么怎么坏,他的罪行是罄竹难书,就是个十恶不赦超级大坏蛋,对他就应该使用最残忍的刑罚——弹JJ弹到死。但当我和文小强面对面这样坐着,我却感觉到那时候的愤怒很飘渺。是不是我们的愤怒将文小强推到了死刑的深渊,那我们是不是也算半个间接的教唆犯?这是舆论导向性的群体狂欢还是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很难说得清楚。

其实,人和人本质并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最大的区别是因为我们在这本质周围加上了局长城管屁民的身份光圈。

就说现在,当文小强褪去了局长的光圈后,在我面前的也仅仅是一个老者,还是个即将投胎的老者。想明白这些,我心里原本对他的愤怒和憎恨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盘着腿坐在文小强的对面,隔着茶几,我仔细地端详着文小强。他已经没有了往昔的威严,几根白发调皮地从那一头乌黑中钻了出来,一张白净的胖乎乎的脸,表明他平时保养的很好。文小强看到我在看他,将报纸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回看过来。他问我:“你们是来投胎的?”反正,在这儿的开场白都是这个,你不可能上来就问现在沪指长了没有,万一你遇到个刚因为股票跳楼的,非将你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不是,我是来送他的。”说完,我指了指小邋遢。

这个回答,让文小强有点愕然。他愣了愣,眼睛不由地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不过,也就多停留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没一点变化,依旧保持着那波澜不惊的平静。文小强轻轻地念叨了一句:“真是年轻有为呀。”这次,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夸我。

“文局,您好,在下张有钱。”张有钱站在文小强的边上,弯着腰,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他就是没尾巴,如果有的话,现在肯定摇得跟一电风扇似的。

“张有钱?张有钱?”文小强嘴里念叨着。陷入了深思,在他记忆的内存里仔细搜索着张有钱这个名字。过了会,他还是茫然地看了看张有钱这张脸。表明,他在他的内存里并没有储存张有钱这个名字。

“文局,您老日理万机,肯定不记得我这一小小的局长。您是市里的局长,我只是下面一个县的局长,咱们没在一个系统里。您是政法系统,而我是教育系统。”张有钱忙解释着。

我在边上想,文小强日理万机说多了吧,多了一个“理”字,那就是日万“鸡”。男人好比一把钥匙,女人好比一把锁。钥匙遇到所有的锁都想试试,只不过成功的男人在试锁,而不成功的男人在心里试锁。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这突然的一笑,将文小强和张有钱的眼光吸引到我身上。文小强问我:“你刚才笑什么,说来听听?”

我正了正衣襟,端坐在沙发上。对着文小强说:“我认识你!”

“呵呵,现在全中国的人差不多都认识我。这次,我的知名度很高。”文小强眼睛里虽然带着笑,但那种笑是一种苦涩的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就是北邱市的。”

“哦。”文小强点了点头,脸上归于了平静。

“审判你的那天,我也看了新闻。我还跑到街上放了把鞭炮,但不是因为审判你而庆祝的。而是过年买了挂鞭炮,市里不让放,就一直留了下来。那天,我听到很多人在放,想着要再不放就潮了,就拿出来放了。”

“呵呵,”文小强听到这儿,也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这儿小弟娃还很风趣呀。”不过,他说完,脸上却透漏出一点悲伤。

“其实呀,我现在并不恨你。我现在还觉得你有些可怜。”我对文小强说。因为什么可怜他呢,是因为他没得善终,还是因为他是个老者,我说不清。

文小强从口袋里掏出盒烟来,摸出根来,叼在嘴里。张有钱忙给他点上。文小强吐出口长长的烟雾,这才想起来什么。又将烟从口袋里掏出,递了根给张有钱,又分别甩给了我和小邋遢根。张有钱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了过去。我摸了摸口袋,没带火,给张有钱使了个眼色,本想让他将火给我甩过来。没想到,文小强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来,甩到我这儿。我拿起火机来,看到上面写着“S.T.Dupont”。这商标我根本不认识,反正看样子比我买的5毛钱打火机要高级得多。下次再遇到张苟娃,老子也给他吹嘘,咱也用过好牌子的火机点烟,让他还敢给我吹嘘他用过几十块的火机点烟。我心满意足地将烟点上,也吹了个长长的烟雾,但貌似没有文小强的长,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你为什么觉得我可怜?是因为我老了,还是因为我被判了死刑?”文小强一脸平静地问我,好像在问一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好像官员都有这种能力,那就是能揣摩到一个人的内心。

“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可怜。”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被判了死刑的?”

“因为政治(和谐)斗争失败了。”

“政治(和谐)斗争?”文小强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个爆炸头,那个在小屋子里守着一斗烛光的花白老人。他也是个政治(和谐)斗争失败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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