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在我房间门口坐了三天三夜。

到后来,他干脆把单人沙发拖过来,在沙发上躺下来休息。

学校已经发了上班的通知,我马上就要上班了。

可是,今年还没有去看过我妈。

我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老头抱着手机发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以前翻拍的我妈的照片。

我知道,他想她了。

“爸——”我走到他身后,“我们能不能在我开学前,一起去看看妈妈?”

老头收起手机,靠在沙发上,手指一点一点,敲击着沙发扶手。

“去看淑英——但是,阿锦,你不可以和迦楠联系。”

我点点头,“你可以把我的手机放在家里。”

“那我们现在就走。”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他没有我记忆中那么高了,背似乎都有些驼了。

他站起来的动作缓慢,走向玄关的速度却快得吓人,“阿锦,你快点,去墓园还要上山。”

我拿了车钥匙,跟老头一起出了门。

我家到墓园,说远不算远,说近,倒也不算近。

我跟着导航开了一路,一直开到山脚下,停好车后,才扶着老头下车往墓园走去。

我妈的墓在半山腰,我搀着老头一步一步在台阶上走。

墓园的台阶其实修得很矮,并且很宽,正常人走起来并不太舒服,不过对于老头这样拄着拐杖的人来说,这样的台阶才更安全。

老头没有放过我们一起走台阶的机会,见缝插针般又跟我讲起了分手的事。

我自然不愿意听,可是此时此刻,我躲也没处躲,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他继续走下去。

我们走走停停,大概爬了有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我妈所在的分区。

这里的墓碑都是统一规格的,我没有一眼找到我妈,但是我一眼就看到,我妈所在的分区,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

我爸自然也看到了,他还跟我提了一嘴,“那个人,不会刚好就坐在你妈墓碑前吧?”

我觉得没那么巧,搀着我爸慢慢往前挪。

以前他身体还好着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来看看淑英,可自从他身体出了问题,他便再没来过。

巧的是,那人真的就坐在我妈墓碑前,那人——居然是阿楠哥哥!

他听到我和我爸地脚步声,回头看我们。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随后,他挺了挺腰背,先叫了我爸一声,“伯父。”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不卑不亢。

我和老头谁都没有想到此刻我们会在我妈的墓前遇到阿楠哥哥。

老头还是先开了口,“迦楠,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楠哥哥因为要侧着身子回应老头,上半身有倾倒的可能,我顾不得我爸会怎么想,立刻蹲在阿楠哥哥身边,抱住了他的身体。

“伯父——”他仰着头看我爸,“多年前,我曾和阿锦约定,每年的今天都来看阿姨。”

我爸的目光继而又落在我身上。

我点点头,我是和阿楠哥哥有过这样的约定,可是,那个时候我还小,我都没把这件事当真——难道他,真的每年的今天都来吗?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他。

一阵风吹来,阿楠哥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得连我爸都有些心疼,“迦楠,你怎么——坐在地上?”

阿楠哥哥牵起嘴角朝我们笑了笑,“杜斌和小峰把我背上来已经很费劲了,我就没让他们把轮椅也背上来。”

“那你说的那两个人呢?”老头又问。

【阿楠哥哥写给阿锦的信件拆阅·第十二封信】

小阿锦:

前天是阿姨的忌日,你一定又哭了吧!

当年阿姨离开的时候,你还很小,甚至都不知道死亡的含义。而现在,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知道你早就明白死亡是什么,早就懂得天人永隔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去年的这一天,我陪你爬上楼顶,去看天上的星星,你指着最亮的一颗对我说,“阿楠哥哥,那颗星星是我的妈妈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自己摇了摇头,“哪有我的妈妈呀?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会变成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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