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山前半生,哪怕被项名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有一个牵挂支撑他活下去。

十几年前的何母,还能唱歌听曲,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妙女子,她拥有爱她的丈夫,在都城城郊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做一个母亲。后来南朝以北的地方起了战乱,公浔军正与西原开战,无力支援,朝廷向民间征兵。她的丈夫,胸怀壮志,随着临时组建的军队前往靖城,却死在了那里。

她收到丈夫战死的消息时,正值朱夏,她没了依靠,幸好有亲戚的帮助。在亲戚的院中,她遇到一个和亡夫很像的小乞丐。夜晚他躲在草垛里睡觉,白天出来抢食物,经常被周围的人打。或许是饿急了,那天他挥舞着木棍冲进院子里,手伸向了桌上的馒头,可男主人因为天气热没去地里,看见这小疯子就搬起板凳砸他。

他被打的哇哇大叫,年轻的何母不忍心再看下去,从旁制止,男主人这才罢休,那是第一次有人给小疯子求情。

他被打的一身伤,又躲进草垛里,天快亮时,他藏身的地方被扒开,不是那些会打他的村民,是那个为他求情的妇女。她手里拿着热乎乎的包子,另一只手把他从草垛里拉了出来,也把他从那暗无天日的世界拉了出来。

何母把那个小孩带回了丈夫留下的家里,给他取名何山,教他说话做人,教他保护自己。何山长大成人,期盼着每一天的新生活,后来,只因他进城卖野兔的时候救下一个姑娘,他和他的娘,从此陷入了地狱。

看到闯入静园的两个人时,何山以为又可以和娘过上以前的生活了,可何母却说她走不动了。她推了何山一把,让他走完剩下的路。

何山哭的像个孩子,比何母死的那晚委屈多了。闻堰没哄过男人,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你,你别哭了……”

丰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哭!快哭!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闻堰意识到自己不让别人哭的举动是错误的,闭上嘴。等何山将心底的委屈连同眼泪一起哭出来后,他擦去眼泪,认真的看着闻堰。

‘我要上战场,拿功勋,我会做到最好给娘看。’

闻堰心下一松,看到窗边趴着的一排脑袋,凶巴巴的说道,“看屁!出去给我跑十圈!”

小蒋和一众跑来偷看的士兵一溜烟的跑了,何山休息了一天就回去跟着训练,他说不了话,但他的战友们全都在关心他,包容他,他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乞丐。

……

傅如晦望着手里的情报,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似是感到苦恼,“你觉得,这地方还有拿回来的必要吗?”

“回陛下,属下认为,这儿的情况十分复杂,想收回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另一方面,也没人有能力且愿意接下这任务。”季言诏站在他后面,平静的分析着利弊。

“是吗?可朕没说过会在意他们是否愿意。”

季言诏垂下脸,“陛下说的是。”

傅如晦起身直视着他,脖间细微的抓痕暧昧又刺眼,季言诏立马移开目光。

“你觉得谁去最合适呢?”

“陛下想让谁去都可以。”

傅如晦呵呵的笑了两声,“你与小傅泠也相处了这么久,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季言诏脑中闪过许多画面,使得情绪多了一丝起伏,“三公主能不能将那里清理干净属下也不知,但至少不会死。”

“朕可不想让她死。”傅如晦轻哼一声,“既然要让她去那里,应该给她一个封号吧?朕实在想不出什么能配得上她的。”

他自说自话的出了书房,转而进了寝殿。季言诏看向院子里的广玉兰,心中如海浪翻涌。

夏季进入尾声,士兵的训练也加了强度。傅泠站在一片树荫下,看着跑过去的队伍。

闻堰从远处走来,手里抓着把瓜子,边走边喊,“后面那俩跑快点啊,偷懒呢?”

那两人被点到名,立马加快了速度。闻堰靠着树蹲下,仰头说道,“今天怎么是你来训练啊?苏宇人呢?”

“他被萧叔喊走了,我帮他盯一天。”

说谁谁到,傅泠的话音才落,苏宇几个大步就跑进校场,脸色凝重。闻堰噌的站起身,“怎么了?”

他喘了口气,“都城来了道圣旨,老将军让你们快去大堂。”

三人二话不说就往校场外走,小蒋边跑边回头看他们匆忙的背影,挨近了何山小声问道,“何山,你说是不是又有任务了?”

何山摇摇头,看小蒋分心落后了,一把拉着他追上去。

傅泠到大堂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在那里站着等她了。传旨的公公是个新面孔,他见到傅泠就迎上去,满脸欣喜,“三公主,您可算来了!”

“少说废话。”傅泠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开,小公公尴尬的咳一声,清清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以北靖城,流离多年,朕一心收复,经朝中议事,册封吾女傅泠为鹤菟,带兵四百,立即出发。”

公仪权越往后听,身子越发冰凉,靖城收复谈何容易,不光要对抗盘踞在那的外族和临近的北夜,还要帮百姓重建家园,四百人哪里会够?

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将士此刻都静默无声,小公公被这低气压吓得不敢出声道喜。良久,傅泠才起身,向他伸出手。

明黄的圣旨放进她手心,更像一座山压在公仪权心上。小公公勉强挤出一丝笑,“三公主,不,该称呼您为鹤菟将军了,皇上还给您带了口信。”

顶着一群人的冷眼,他开口道,“皇上说,希望您能平安归来,以及想问问您,对贵妃娘娘的赐封可喜欢?”

傅泠牵起个极其虚伪的笑容,手上却已经暴起青筋,将圣旨都捏的变形,“回去记得传达,说我很喜欢,有机会一定当面跟父———皇表示感谢。”

小公公见没事了,逃也似的出了大堂。公仪权没说话,望着傅泠的眼里写满了不舍。

闻堰一把抢过圣旨打开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艹!”苏宇看着传旨的人没了踪影,还是跑去把大门关上,这场面千万不能让人看见。

饶是萧勇都看得出来这圣旨的意思,想跟闻堰一起摔圣旨的心到达顶峰,又不愿再捡起来再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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